第二百一十章跗骨之蛆,滲骨之毒
2024-09-03 20:22:45
作者: 十生
前苑裡和樂融融,後苑裡頭黑燈瞎火。
陳秀娥也在用晚膳,她一想到前頭裡邊那一家子正享受美酒佳肴就氣喘不順。
人家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結果這個南修德竟是個如此冷心絕情的,她當天晚上沒能出留燕居,可是往後幾天她也在南修德身上用心了呀。
好不容易確實遇上了幾次,陳秀娥還以為能有什麼轉機呢,誰承想這個男人是真狠絕,竟然一臉的避之不及,跟她像什麼瘟病似的,後來更是對府裡頭的守衛下了一道命令,不允許她這個人去他前苑的院子周圍了。
這不就是當著全府的人打她的臉嗎?
真是氣死她了!
「我這叫活的什麼樣子!」
陳秀娥啪的一聲就把筷子甩到了桌子上,「憑他們一家享天倫之樂,我和我的女兒就得兩地分離?」
「我、」她不知不覺間就紅了眼睛,「我還見不到我的落霞……」
「還落到了這般領地!」
「夫人,您想著點好的,」陳嬤嬤在一旁安慰她,因著今個前頭聚餐,廚房也多少給她們送來了一些差不多的等同菜式,她夾起來一隻大蝦放到陳秀娥的瓷碗裡頭,「咱們的人不是說了,那小賤人現如今都已經到吃不下飯的時候了。」
「只要咱們這邊再加把勁,多給她用上點,不愁沒有好結果啊。」
陳嬤嬤瞪著兩眼,給暴怒中的陳秀娥一條一條分析著。
「現在咱們人已經找到了,找個時機把他塞進去,咱們就可以一石二鳥。」
是,現在她們又有了一個幫手,這人現在藏在暗處,那個小賤人只怕是想破天也想不到吧。
說起來這些事,陳秀娥也不大想接著吃飯了,反正也沒什麼多好吃的,她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琢磨了一番之後又嘆息一聲。
「但是這府里防守的這麼嚴密,咱們怎麼才能把人給接進來呢。」
陳嬤嬤斜著嘴笑了笑,湊到了陳秀娥身旁小聲道出。
「她腸胃不好,這府里人盡皆知,那廚房裡處處做事小心,唯恐一個不好讓她吃的更不舒坦了。」
陳秀娥聽了似懂非懂,她點了點頭,倒都知道這事,可是這和她們的事能有什麼牽連。
「對,那咱們如何做才能?」
陳嬤嬤只是給她夾起來了一筷子菜,讓陳秀娥繼續把今晚上的飯吃完,「等著吧夫人,總有機會的,實在不成咱們自己把人撈進來,也無需借她的手了。」
「咱們要做的就兩件事,一件是把這小賤人掀下來,另一件就是接大小姐回府。」
「如今,咱們的第一件事已經布好了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變數再發生了,」陳嬤嬤點著陳秀娥,讓她莫要因小失大,「該好好操心操心大小姐這邊了。」
「落霞那邊我怎麼不急呀,但是這也沒啥辦法啊,我連人我都見不到,也不知道我的女兒在裡頭過的怎麼樣,瘦了嗎冷了嗎?」
陳秀娥說著就快要留下淚來,她是最疼這個女兒的,南落霞長得又出類拔萃,她是從小就把她看的如珠如寶,不管這吃穿用度,凡事有什麼好的都是給了她去的。
她這女兒才貌雙全,這些年來她把她培養的那般優秀,要說缺了什麼,也就缺一個嫡女的名頭了,她們就一直計劃著早日結果掉那小賤人的命,好讓她給南落霞騰位置。
可是老天不長眼,竟然讓那個小賤人活了下來,還把她的好女兒拉下了水,她當時為了保全,只得出此下策,讓她的女兒就這樣入了慈恩寺,如今母女倆連面都見不到了。
又氣又怒又悔,陳秀娥舉起來她的拳頭就往自己的胸口上捶,「嬤嬤啊,你都不知道,我女兒遭了這樣的罪,我這做親娘的,每天晚上這心揪的,就像針扎啊。」
「老天你怎麼就不長眼那?」
眼見著陳秀娥就要嚎哭出聲,外頭的門窗旁邊已經有些若有若無的人影圍了上來,陳嬤嬤眼神一變,連忙飛快地一手捂住了陳秀娥的嘴。
「夫人快些收聲,不然外頭那些偷聽的回去,又有東西給他們的主子說了。」
陳秀娥嘴巴被她捂著,聞言變了臉色,也立即扭頭朝外頭看去,果然讓她瞅到了幾個在牆根底下蠢蠢欲動的身影。
可恨,她現在無時無刻不被人監視著,她在自己的屋子裡頭,連哭都得是偷偷的,生怕一不小心哪句話沒有說對,就這樣被別人派來的耳朵聽了去。
陳嬤嬤煩厭的目光從門外頭收回來,她也不出聲,只伸出來一根乾乾巴巴的手指,無聲的朝裡頭的臥房指了指。
陳秀娥對她點了點頭,陳嬤嬤得令後馬上就起身走到旁邊,飛快地將外頭的燭火都給吹滅了,然後倆人小心的相互攙扶著,在黑暗中邁著小而緊密的步子向臥房走去。
在臥房裡頭說話還安全些,畢竟是和外頭隔了一層,料想外頭那些人耳朵再長,也是沒那個本事能聽到的。
陳嬤嬤想起來她今個剛打聽到的那個消息,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些,兩人咬著耳朵,商量著接下來的事。
「夫人莫要難過,那慈恩寺雖然是看管罪人的地方,但是也得看裡頭關的都是什麼人啊。」
「那都是宮裡頭出來的,看管的那這個奴才誰敢動小動作啊,大小姐雖然也被關在裡頭,但是肯定不會挨餓受凍的,這可都是皇家的體面。」
陳秀娥流著淚嘆息一聲,拽著陳嬤嬤的人吐苦水,如今,她身邊也沒什麼能說話的人了,也就只有這個一直跟著她的老嬤嬤了。
好在,這是個忠心的。
「我這準備好的錢財也沒有能走的路子,想走個門路都沒有,愁的我這頭髮都白了幾根。」
陳嬤嬤更加的笑起來,嘴巴就快要咧到耳根子上去,連嘴裡有幾顆老沒的牙都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之前沒有,現在咱們快有了。」
陳秀娥原本在小聲啜泣著,聽她這樣說驚訝的就啊了一聲,在這安安靜靜的夜色里,這聲音顯得突兀極了。
她忙縮起來,聲音也小了下去不少,陳秀娥緊緊的捉住陳嬤嬤的胳臂,人又驚又喜。
「你說什麼!」
陳嬤嬤也開心,她兩隻蒼老渾濁的眼睛裡都在放光,「老奴說,咱們大小姐的事情有望了。」
「嬤嬤你快、」陳秀娥也不哭了,她撩起來袖子,用自己不算寬大的衣袖胡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然後兩手一伸,就將陳嬤嬤一起給拽到了床榻邊上,「坐這裡,嬤嬤你快細細說說!」
陳嬤嬤被她使力拉起來,一屁股坐到了床邊上,她順手摸了摸這屁股底下的褥子,又滑又暖,觸手升溫。
想想她以前鋪的蓋的,就是這種料子做的被褥,現在她屋裡榻上扔著的,卻都是用粗糙硌人的麻布料子織成的被褥。
這一番對比,更讓她堅定了將南錦屏拉下馬的決定,這小賤人過得好,那她的日子就沒好了。
陳嬤嬤湊到陳秀娥的耳邊,聲音極其的小。
「也是咱們小姐命好,老奴花了點錢,別的咱們做不了,就只能在消息中上下疏通疏通,讓這關於大小姐的一切事情啊,夫人能早些知道,也能心安不少。」
陳秀娥連連點頭,「嬤嬤說的對,咱們能做的,也就僅能如此了。」
「現在的這個管事的守將固執守舊,有他在咱們就鑽不到空子,但是老奴有打聽到,明後日的,他就要被調走了。」
陳嬤嬤按捺著她的狂喜,一字一句小聲道:「慈恩寺即將換來一個新的守將!」
陳秀娥只聽得耳邊轟的一聲,仿佛是天邊一聲驚雷,猛的就把她轟醒了。
好消息!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
她急促的催促著陳嬤嬤,嘴裡像是連珠炮似的,不停的問著關於這人的問題。
「那這個新來的,他怎麼樣,人好交遊嗎,他收不收咱們的……」
「夫人、夫人……」
陳嬤嬤手攀上來治住她,「夫人你先別急著問,老奴這就講給你聽。」
「這位即將上任的新守將,他沒有難麼講原則的,以前找他走門路的人也不少。」
她拍了拍陳秀娥激動的有些不住發抖的手,「放心吧,這人手底下看的可鬆了呢,只要咱們銀子給夠,讓他偷偷的把大小姐送出來也不是沒可能的。」
「太好了,太好了……」
陳秀娥人愣了愣,哇一聲兩手捂著臉再度小聲的哭起來,「就算是把我的嫁妝都砸進去,我也願意!」
「只要落霞能出來,只要我女兒能出來……」
「對,咱們大小姐是何等人物,以前侯爺不也是最看重大小姐的,只要大小姐出來了,現在的這一切都會不一樣。」
陳嬤嬤眼裡帶了恨,又有著幾分仿佛已經看到了大仇得報以後的開懷和無邊快意。
「那個病歪歪的小賤人,她就等著靠邊站吧,她本就身子虧虛,咱們給她加一把火,早早把她這幅身體給掏空了,到時候她身體一倒,那就是萬事皆休,任她再如何能耐,也不會再蹦躂多大會了。」
她嘴角上一勾,因為蒼老而早已耷拉的臉皮又以一個不怎麼自然的角度被裡頭的肌肉強行提拉上去,在這黑暗的晚上看過去,越發的顯著詭異而不正常。
「試問,誰會願意喜歡一個對囊子粉上癮的人呢?又有誰,能忍受有一個離不開囊子粉的女兒呢?」
陳嬤嬤嗓音沙沙的,就像是暗夜裡頭的那些不知名的蟲豸,隱藏在陰暗的角落裡,用自己身上無數的彎爪肢節在堅硬的地上不住地摩擦。
「侯爺可是官職加身的人,他怎麼可能丟的起這個臉,到時候還不是快快的把這小賤人給從侯府里弄出去。」
「那就太好了,我可是一點也不想在看見這個小賤人了,一想到她將來可能還活著,我就覺得心裡慌慌的」
陳秀娥說著撫摸上了她的心口,微微按下去沒有挪動,「我現在這心跳的還快呢,誰知道啥時候她就又能起來,像前一次一般,一下子咬我一大口。」
陳秀娥總有顧慮,總懷疑做不乾淨,陳嬤嬤卻非常自信,她們這個局做的這麼隱秘小心,那南錦屏要是能早早看出來還有得救,可是現在都十幾天過去了,早就晚了。
這囊子一旦用上,就如同那跗骨之蛆,滲骨之毒,根本就拔除不得。
「夫人您就放心吧,老奴可是打聽到,昨日傍晚那小賤人的貼身丫鬟素梅,她在懷裡又抱了好一堆的果脯蜜餞回來呢。」
陳秀娥面上一喜,忙開口問:「怎麼樣?」
陳嬤嬤哼笑一聲,陰狠毒辣的笑意從她的眼底里翻上來,如同在狂暴的海上,那來自深淵的、要摧毀萬物的邪惡力量。
「聽說當天晚上就發了好大的脾氣,說是不是那個味,還叫嚷著要去跟徐記的掌柜理論呢,說是掌柜的肯定偷工減料了。」
陳秀娥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聲前後震動,帶的她身上的衣裳都開始從上到下的抖動起來。
「當然不是那個味了,這世間哪有東西能比得上囊子粉香啊,只要是放了這東西的,就算是旁人扔出來的殘羹冷炙,它也分外美味呀。」
她語氣里格外的欣慰,終於這事情沒白干。
「看來咱們之前送去的那些,她是都吃進肚子裡了,不枉費咱們辛苦辛苦,伏低做小十幾天,這東西終於起效果了。」
陳嬤嬤也跟著沾沾自喜起來,不論是這事情進展的哪一步,都穩穩的在按照著她們的謀劃在進行呢。
「可不是,她那腸胃是有些問題,但是之前還是能吃下幾口飯的,聽說現在吃什麼都開始挑剔了,這幾天老是一口都咽不下去,這不今晚上,當著侯爺的面她也才用了沒幾口。」
越往下說下去,陳嬤嬤就越開心,又尤其的幸災樂禍。
「到底是底子完了,吃啥都不香了。」
陳秀娥也同樣歡喜,她又想到了東窗事發之後的問題,只有舉一反三,才能找到這事的最終目的。
「那她這般症狀若是日後嚴重起來,會不會查出來是咱們送過去的那東西裡頭有問題啊?」
「應該查不出來吧,她吃進肚子裡,不是就早早地將自己的這些證據給毀滅乾淨了嗎,誰會追查到咱們的身上。」
「再說了,就算是查出來了又能怎麼樣,反正她這身子是回不去了,咱們到時候大可以斬草除根。」
陳嬤嬤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也算是好心好意、大發慈悲給她一個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