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引著她的眼,逗著,她的心
2024-09-03 02:10:20
作者: 十生
「入了冬,臘八過後就是年,馬上也就到年節了,確實應該回來了。
南錦屏略微一怔愣,想起來越連雲被派到十二攔去是為了做什麼,她扭頭看向越珮璟。
「你剛才說太子修堤的速度不慢,那這次他回豐都……」
越珮璟抬眉看她一眼,淡定的搖了搖頭。
「還不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再說也沒修完,別說明年夏汛,距離明年春汛也還有些時間。」
「為時尚早。」
明年的夏汛……
南錦屏咬了咬嘴唇,十二攔那個地方彎道眾多,又兼之多年江水沖刷,土質鬆軟,官府雖然連年下派官員前去維修,但終究只是杯水車薪。
只要一有噸數大的洪水衝下來,兩岸的農田百姓都會被捲入洪水之中,之前的預防工事在大自然這樣的重力衝擊下都只是螳臂擋車,起不到大的作用。
她低著頭想,今年的雨水就已經多了些,明年只會更甚,依照規矩,再然後就是……
或許朝廷也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太子去十二攔監督河堤的修繕問題,固然是徐皇后一黨暗地裡使了力氣,又在吏部和戶部的操縱下成功推舉越連雲去了十二攔,也難道就沒有皇帝自己更私下的考量嗎?
多年垮了修、修了垮,中央財政血厚,國庫年年支出得起,可是十二攔那個地方,它的地方財政系統定是早已崩潰,所以每年的修繕款項十分十的要從國庫裡頭出,今年派了太子殿下去,裡頭定然還有別的考量。
雨水充裕是好事,可是於某些經年飽受洪澇之苦的地方來講,無異於雪上加霜。
南錦屏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她居住的地方是豐都城,是整個大慶的首都,是這個大慶最為繁華錦繡的地方,她在這裡能看到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可是在那些她看不見的地方,比如遠離豐都的地方,順著城外的奔浪江一路向西,會有多少苦苦掙扎、吃不飽穿不暖的老百姓,這一條線上的人民如若再遇上洪澇……
她不願意見到這樣已經積年累月受苦受累的老百姓再次流離失所。
「三殿下,關於明年的雨水狀況,欽天監有對陛下呈上去過什麼預測的帖子嗎?」
越珮璟挑眉,雖然他這次沒了記憶,但是他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在不出事的情況下瞞過前來探查的人員,他早已把之前所有事和人都通通了解了個清楚,府里書房內的摺子、密信、密折也都一一翻過。
倒是小狐狸提起欽天監,他的腦海里沒有關於這三個字的絲毫印象,一絲隻言片語也無。
他薄唇開啟,輕輕反問道:「欽天監?」
南錦屏點點頭,「是呀,他們不是觀察天相、推演星相,以預測將來可能發生之事嗎,今年的雨水狀況就已經超出以往這些年的閾值,欽天監應該也注意到了,他們可有對明年的雨水狀況推出什麼估測嗎?」
「沒有。」
越珮璟看著她道:「欽天監雖然也有些用處,但是他們一般也只能推測一下近期可能會發生的事,時長不會超過三個月,再長了他們也沒什麼法子,肯定也不准了。」
說著他人又呵了一聲,眼皮垂下去遮擋住了眼睛裡面大半的光彩,語氣也低了些。
「再說他們嘴裡說出來的話除了什麼天降祥瑞,一般也不可以信,那祥瑞,大半也都是人工在玩偽造、為取帝王開懷一笑罷了。」
南錦屏聽著他話里不僅有不信任之意,還有幾分嘲諷在裡頭,人也有些疑惑,越珮璟是和欽天監有過什麼交道嗎,聽起來倒是有幾分了解的樣子。
看來欽天監並未上報什麼,她托著腮獨自思考,也是,欽天監里或許也有幾個能人異士,但終究還都只是普通人罷了,讓他們去預測大半年後即將發生的事,可不就是強人所難。
只是今年她於奔浪江邊站,天地言靈親切萬物,哪怕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只要她想去體察,一縷風、一抔土,都可以給她回饋一點有關的信息。
明年夏天,八九不離十應該不太好過了,但願這在太子親自監督修建下的河堤,能比往年那些結實一些。
南錦屏本想扭過頭去問問,卻發現越珮璟正一聲不響的盯著她看。
她唇角輕輕笑開,一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盯著我看作什麼,我問問你,當初你那些偷偷跟著派過去的人,有報信回來說太子那邊的修建狀況如何嗎?」
南錦屏眼睫眨動,瞳孔里閃著一股越珮璟看不清的光。
「比如說河堤的質量上?」
越珮璟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努力向著她那一雙亮瑩瑩的眼睛裡看去。
今夜華燈初上時月光還好,照在地上銀澄澄的,夜裡的景色也清晰幾分,可是漸漸的這月光就不難麼好了,周邊起了銀白色的暈,明天的天氣應該不是那麼的晴朗了,這暗夜裡的光影,也不是那麼的看的清了。
終究是眼睛承受不住,他被動的眨了眨眼,濃密的眼睫毛卻不安的顫動著,不知道是因為今晚夜色太黑,還是因為小狐狸提前吹滅了幾盞燈燭,向來夜視能力甚好的他,現在竟然有點看不清她的面容了,他忽的,心裡就有些慌。
越珮璟抬手捏了捏眉心,鬆手時那性感的薄唇也抿起,成了一條橫線。
他輕輕的蜷臥住了自己那雙有些顫抖的手,思考著小狐狸為什麼會在和他的聊天中咬著越連雲不放。
為什麼?
夜裡安靜,下了雪又沒了那些秋後的小蟲子彈琴打鼓,聲音絲毫可聞,南錦屏卻聽著,她對面的人心跳忽的就放緩了,邊輕也變慢了,連著呼吸,都拉長了。
她歪了歪頭,難道他困了?
久等,越珮璟也沒說話,南錦屏覺得他可能是真的乏困了,她伸出手去,一下貼到了越珮璟的心臟上,力道輕柔,卻堅定。
「你怎麼了?是不是乏了?」
陷入自迷障里的越珮璟猛的被心口處這一塊的溫暖叫醒,他低頭看向小狐狸貼在他心臟上的那隻手。
這手像一劑良藥,突然就撫平了他心上剛剛開始瘋長的叢叢疑竇,是呀,這幾個月來,他和小狐狸發生了好多事,他們連肌膚之親都有了,越連雲,他可一直遠在十二攔呢。
越珮璟胡思亂想的情緒穩定下來,他笑了笑,伸手輕輕的握住了南錦屏的那隻手。
「我沒困。」
他在腦中回憶著,越連雲和小狐狸的聯繫。
南錦屏也感覺到了她掌心下的這顆心跳的逐漸平穩,滿屋子黑暗中,她竟然好像看到了越珮璟揚起來的嘴角。
越珮璟抓著南錦屏的手,他只能想到陪著陛下行狩歸途的路上,他這個二哥曾經給小狐狸送過幾次糕點匣子,那些糕點是宮裡的御廚做出來的,小狐狸當時甚是喜歡吃。
他握住手心的柔荑,大拇指腹在上面輕輕的碾了一下,力道極輕,略微一勾,那薄唇便笑了起來,美麗多情的桃花眼裡儘是漫天星辰,開口的聲音也放的越發的磁性而低啞。
「本殿上一次見小狐狸對太子的事這麼上心,還是在他天天給你送那些糕點的時候,怎麼,是聽我說越連雲要回來了,小狐狸也開始想念那些糕點的味道了嗎?」
南錦屏手被他拉過去,剛才還覺得見鬼,她竟然在夜裡也看見越珮璟笑了,這會卻覺得是她自己適應了黑暗,不然怎麼都能看到對面人眉眼彎彎呢。
伊人皎皎,越珮璟的那一絲笑容像是一顆柔和的夜明珠,溫柔的在這黑色的夜裡亮出光來,引著她的眼,逗著,她的心。
南錦屏深深地吸進去一口氣,這人,眉眼一笑起來可真好看,像是成了精的千年狐狸精似的,真是惑人神智,她差點就被那雙眼睛給卷進去。
她咬了咬舌尖,欲把自己的手從越珮璟的掌心裡抽回去,結果卻動彈不得,她一抽,越珮璟手裡卻握的更緊了些。
南錦屏可不依了,她小眉頭皺起,夜裡的聲音軟軟的道:「你鬆開呀。」
越珮璟也和她僵持著,手裡一分也不松,他嘴角噙著一抹笑,聲音輕輕的,像一根潔白蓬鬆的大羽毛,就那麼掃在了南錦屏的心頭。
「你回答我,我就鬆開。」
「是不是那些糕點太好吃了,才讓你聽本殿一提起它們的主人你就念念不忘?」
南錦屏眉頭皺的更深了,越珮璟這話講的她心頭痒痒的,輕輕掃下來的時候舒服,揮過去的的時候卻突覺難受,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憤怒。
還有一點,那麼的委屈。
她眉眼一嗔,揚起脖子看向越珮璟。
「你說什麼陰陽話呢,本縣主想念什麼糕點的味道,我又不缺。」
「還念念不忘,」她猛的抽回自己的手,想想又覺得不太解氣,便順著抽手的瞬間,啪的一下給了越珮璟那狗東西手面一巴掌。
「咦惹,太肉麻了,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讓本縣主不舒服,打你一下這個罪魁禍首解解膩。」
她覺得有點彆扭,便扭頭看向了別處,便也沒有看見對面那越珮璟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另一手還覆上去碰了碰,接著又笑了。
越珮璟低頭嘀咕道:「都敢打我了,做得好。」
他這次真的是,被小狐狸這一下打懵了,但是一點也不疼,小狐狸打他這一下,卻突然就掀開了今夜籠罩在他心頭的一層迷紗。
當慌亂散去,他忽然就很歡喜。
南錦屏轉回頭來,看著他撅了噘嘴。
「你就告訴我有沒有這方面的密信密函啥的,你可別說你沒讓你的人查探這個,本縣主可不傻。」
「修河堤不就是為了讓它更結實,不然重新翻修一遍,勞民傷財圖個什麼,你要說沒有,我可不信。」
越珮璟抿著唇,輕輕點了下頭。
「有。」
南錦屏鬆了一口氣:「那信上是怎麼說的?」
越珮璟眯了眯眼,想著那張從十二攔來的密信上的那幾行字跡。
「層土層石,還和之前的一樣,只不過今年加厚了兩寸些許。」
層圖層石,南錦屏嘴角微動,像是跟著他念了一遍,十二攔那裡仍舊是層土層石,並未變層土層硪。
越珮璟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他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頭。
「層土層硪,只在我監管的那一段護城河堤上實驗過,實驗成果向好,魯溢之才敢一個摺子遞到了父皇的桌案上,不過等到太子回來,父皇肯定也會讓他回到十二攔時也施行此法的,你不用擔心。」
南錦屏自然知道這個,陛下既然已經下了聖旨,封她為樂安縣主,必定是已經採納了她的方法。
她伸出手去,在越珮璟的目光注視下輕輕的揪住了越珮璟的衣袖一角,往外緩緩的拉了拉。
越珮璟看著被她拽出去的那片衣角,他眉毛一挑,抬眼看向她,那挑起的眉毛仿佛在斥她做什麼,可揚起的嘴角卻在溫柔的問她怎麼了。
南錦屏也沒鬆開手去,她還傾身往前湊近了些許,等到兩人相距的長度足夠短,她才將聲音放的極輕、極輕的開口。
「殿下可還記得當時我們在豐都城外的奔浪江邊,我曾經告訴過你什麼嗎?」
越珮璟抿起了薄唇,心裡涼了幾分,他沒了記憶,這種只有他們兩個人知曉的細微之事,自然是忘得一乾二淨。
南錦屏看他反應,便知道他不記得,他無法記得。
她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輕輕抓住了越珮璟袖子下的一隻手,兩隻大大的眼睛此刻燦若琉璃,直直的看進他的心裡。
「能不能記得只看你自己的命,只是殿下,為了這受苦受難的百姓,你也一定也靠自己,把我曾經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努力想起來。」
她停下口中的話,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掌,讓他的目光聚集到她的臉上,當聲音撤去,想說的話都只余了在夜色里模糊不清的四個口型。
越珮璟原本疑惑,可在南錦屏第二次開口的時候就立即明白過來,之前小狐狸對他說過一句話,那句話很重要,不是對他們二人之間,而是對著許多的百姓。
小狐狸的意思是,哪那句話他很難記起。
這又讓他矛盾,為了不讓她擔心,他失憶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小狐狸,所以在小狐狸的話里,他有著記憶,卻仍舊會忘了這句話。
他抬頭看著南錦屏,順著她的意思望向她的臉龐,卻發現在她說完話後,他的眼前就像是籠罩了一團紗,他忽然什麼也瞧不清,連一個模糊的輪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