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借老夫人這把大刀
2024-09-03 02:05:03
作者: 十生
南岫雲聽了,低垂著眉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南錦屏適時的捂著嘴輕輕打了一個哈欠,兩隻眼睛的眼眶裡泛起了淚花。
南岫雲人離開繡墩,慢慢站了起來,她彎著腰福了福身,說出話來告辭。
「既然姐姐困了,那妹妹就先回去了,這幾日因為姨娘的事兒不得空,所以妹妹沒能常來看望姐姐,還請姐姐不要怨怪妹妹,不過昨日姨娘已經轉好,也退燒了,人也精神了些,以後我定會常來看望姐姐的。」
南錦屏嗯嗯兩聲,像是聽了她的話歡喜極了,也從椅子上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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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姐姐一定掃榻相迎。」
目送南岫雲出了勝意院的院門,南錦屏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冰封起來,這人一得勢,果然就容易飄啊,看看她這名義上的三妹簡直都快飛起來了。
杜鵑看向她自家小姐:「小姐你看,三小姐果然和平日裡不一樣了。」
「就是就是,我看她今天就不是真心的想看咱家小姐,她就是來炫耀的。」
南錦屏點了點頭,對她倆的話不置一詞,自己在心裡明白的很,可不就是來向她炫耀的嗎,應該還有點挑釁的意思,覺得她自己終於成了謝紅香眼中的第一人,迫不及待的就跑她這裡隱晦的耀武揚威來了。
素梅鬱悶的在旁邊跺著腳,兩眉之間皺得緊緊的,十分疑惑的看著她家小姐。
「還有小姐呀,你怎麼把鄭國公夫人給你下的帖子給露出來了呀,還讓三小姐給看見了,這回她肯定會想方設法的也跟著你去的。」
杜鵑挽上南錦屏的胳膊,親親密密的對著素梅做起了鬼臉。
「素梅姐姐,我覺得小姐這樣做肯定有小姐自己的道理,說不定小姐就是想帶著三小姐一起去呢,咱們小姐什麼時候喝過那湯藥,又怎麼會困呢。」
素梅也恍然大悟,她拍了自己一個腦瓜蹦:「對啊,小姐你是不是在特意給三小姐演戲看啊?」
南錦屏笑嘻嘻的看著她們倆,整個人笑得像只小狐狸。
「杜鵑猜的沒錯,看來是變聰明了呀,我就是故意露給她看的。」
杜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又跑到素梅的身邊去了:「天天跟在小姐身邊耳濡目染,奴婢就算根底再差,也還是會進步的呀。」
南錦屏看她倆擠著眼睛,便轉過身朝著書房去了。
「行了,還不趕緊打發個人去跟上咱們三小姐,讓他小心著點兒,別被發現了。」
那邊南岫雲帶著她的丫鬟碎珠走到了離勝意院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她氣呼呼的停下了。
她二話沒說,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就往枯荷池裡砸,水面上濺起一串水花。
「我好不容易跑前跑後的,得到了老夫人的支持,老夫人賞賜一身衣裳又算什麼,那個賤丫頭竟然嘲諷我非嫡非長!明里暗裡的說我邯鄲學步、不倫不類!」
「小姐別生氣,你看看她病歪歪的那個樣子,還指不定能活幾年呢,咱們犯不上和一個藥罐子生氣。」
碎珠忙在一旁安慰南岫雲,一邊說話,一邊將她扶到了枯荷池旁邊的亭子裡。
「管她說什麼呢,反正老夫人現在最寵愛的就是小姐你了,最討厭的卻是二小姐,我看老夫人是視她為死敵了。」
「沒錯。」南岫雲隔著欄杆坐下,整個人惱羞成怒,一張還算秀美的臉上怒氣騰騰,生氣極了。
素梅蹲下幫她斂著裙裾,「小姐慢著點,別蹭壞了身上的裙子。」
南岫雲連忙低頭抬起腳,壓著自己的憤怒,也上手整理裙擺上的紗紗。
「老夫人恨不得除她而後快,她借著父親的寵愛,打壓了老夫人,父親說是她日後都不用去請安了!以前大姐在的時候都未能如此,她倒是好,生個病就如此輕而易舉的博得了父親的憐愛!」
碎珠站到她身邊,一雙賊眉鼠眼滴溜溜的轉著,半弓著身子給她獻言獻策,遠遠看去,菱形臉上滿是狠毒的算計。
「可是這麼做是切切實實的打了老夫人的臉,老夫人以後肯定更是容她不得,小姐你只要……」
她附道南岫雲耳邊,像蚊蠅一樣說了句話。
南岫雲聽了,也在心裡琢磨了一番,果然是個好計策,此計若成,南錦屏就算是完了!
她這回臉上是真心的笑了,也拉著碎珠緊貼著她坐下。
「碎珠,你真聰明,咱們今天晚上就悄悄的去翠微堂,向老夫人獻上此計,老夫人正是急於對付那個賤丫頭的時候,肯定會採納這個辦法的,到時候咱們就等著看好戲了!」
碎珠得意的點點頭,同時也不居功:「都是小姐的功勞,誰讓她嘲諷你呢,奴婢可看不過去。」
南岫雲讚賞的看著她,素梅是她自小第一個收用的心腹,那會也是看她得力,腦子賺的快,辦事又乾淨,最主要的還是忠心護主,她便把素梅從粗使丫頭提成了二等丫鬟,這些年來,碎珠又靠著她自己的出人才智成了她身邊最得用的一等丫鬟,自己當年果然沒看錯人。
又想起被南錦屏揮落在地的那張帖子,南岫雲復又憤憤起來,飆升的嫉妒心讓她感覺喉嚨里仿佛吃了黃連一般,苦澀極了。
「可是我竟不知道,家世顯赫的鄭國公夫人竟然給南錦屏送來了請帖,真是不知道看上了她哪一點,竟然要邀請她去參加宴會!」
「奴婢也不明白,按說這外邊送進來的貼子應該是統一送到老夫人那裡,由老夫人看過一遍之後再送到各院裡邊,不知道這帖子怎麼就沒有經過老夫人的手就到了二小姐那裡。」
南岫雲左思右想,在心裡細細思索了一會,突然間茅塞頓開,冒頂的嫉妒讓人面目全非,她氣的一掌拍在了喝茶用的石桌上,疼得自己嗷一聲叫。
「定然也是因為參加了嘯場圍獵的事,當初母親為什麼就不帶著我去!碎珠你看,南錦屏在圍獵上認識了多少人物,太后偏寵,各位皇子喜愛,現在她就連鄭國公家都搭上了線!」
「我一定要讓老夫人也為我拿到一個名額,憑什麼她去得我就去不得,我也要去參加鄭國公夫人的宴會!」
她忽然又有些悲哀,無力地將頭垂了下去,這些人,她如果不盡最大的努力往上爬,這輩子肯定是摸都摸不到了,母親為什麼就算帶上南錦屏這個拖油瓶,也不肯帶著她去呢。
「小姐你別傷心,現在咱們沒有的,將來肯定都有,你想想,二小姐沒有經過老夫人就拿到了帖子,又絲毫沒有向老夫人報備的意思,要是這件事讓老夫人知道了,那老夫人的臉色肯定好看極了,老夫人就是想讓小姐你和二小姐打擂台,既然二小姐有帖子在手,那小姐你一定也去的成!」
南岫雲自己也想到了這個偷偷告狀的法子,她正在想今天晚上要怎麼向老夫人假裝不經意間講出她看到帖子的事,怎麼樣才能讓老夫人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站,好讓她怒不可遏,進而遂了她的意,她自己也好借了老夫人這把大刀,一舉擊殺南錦屏。
南岫雲從悲傷里走出來,她的母親是靠不住的,只能靠她自己。
「我會細細考慮的,帖子的事兒加上你說的那個法子,我今天晚上一定會仔細斟酌,今天晚上你陪著我過去,將這些都告訴老夫人!」
碎珠十分聽話,「是,小姐,咱們回菡萏院吧,外邊太冷了,可不能感染了風寒,到時候就參加不了宴會了,咱們回去吧。」
是夜,用了晚膳之後,待入了戌時,天色已漆黑,蒼穹中的星子都從雲層之後站了出來,一閃一閃的散發著自己的光芒,那皎白的月兒也已上了中天,一種淡淡的月色如一片鮫紗水幕,籠罩在候府諾大的後院裡。
勞作了一天的奴才和下人們除了要為主子守夜的,也都已回到了自己的房內,熄燈休息了。
悄無聲息地,菡萏院的後院小門咔噠一聲,被人從裡邊打開了,兩個細弱的身影躡手躡腳的從小門裡鑽出來,離開了菡萏院。
其中一個緊緊扶著另一個個子高一些的,不住的四處張望,背上還背了個包袱。
「小姐,小心些,晚上路看不清,別跌了摔了。」
這兩人一路躲避著照人身影的月光,或蹲下或躲避的繞開候府裡邊巡夜的小廝,進了小花園後就直接衝著那假山叢中去了,幸好來時早有準備,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下人奴才平日裡做活用的短打,輕輕鬆鬆繞開了那些討人厭的刺棘草,若是穿了飄呼呼的紗裙,指不定這時候要和這些刺棘草攀扯多大會呢。
兩人一路溜出了假山叢,南岫雲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石土,圓圓的杏眼在黑夜裡也顯出些微的光芒。
「碎珠,還是你有辦法,不然這會身上肯定都是刺球了,若是穿了平日的衣裙來,肯定衣服都毀了,一身土、一身泥的,老夫人肯定心裡嫌棄。」
碎珠也上手幫南岫雲清理著,她仔細地摘下不小心粘在她家小姐頭髮上的刺球,一個手指蹦兒彈遠了。
「奴婢以前那幾年做下人的活計做慣了,總有些經驗在身上不是,幸虧有小姐提拔,奴婢才能在小姐身邊伺候,再也不用做那些粗活累活了;只是委屈小姐了,要穿這樣的衣服,小姐皮肉嬌貴,是不是刺的身上又疼又癢了?」
這地方偏僻,也沒什麼人住,平日裡就算是侯府守夜的小廝們一般也都不怎麼過來查看的,主僕兩人也就不再躲躲藏藏,碎珠指著前邊在黑夜裡顯出幾筆模糊輪廓的幾間屋子,那房子老舊,在漆黑的夜裡看上去仿佛是兩三隻張著大嘴、俯臥在地上的小獅子。
這邊路不好走,又是一個半廢棄的狀態,雖然沒有煩人的刺棘球,但是高大的灌草長了不少,雖然在秋日裡已經枯黃,夜裡的風吹起來嘩啦啦的響,風穿過空洞,總是有若有若無的鬼哭聲,前幾年的時候侯府里還傳過這塊地方鬧鬼,那些鬼總喜歡找上做了虧心事的人,快半夜的時候來到這裡,總讓人覺得心裡有些恐慌。
南岫雲也覺得有些害怕,那些已經枯掉的灌草在風裡搖來搖去,晃出一個又一個的黑影,涼涼的風從脖子後面吹過來,真是駭人死了。
碎珠感覺到她攙扶的小姐有些發抖,以為是被夜裡的溫度冷著了,連忙從地上摸索了一根長長的棍子,使勁向兩邊揮開擋路的枯草,扶著南岫雲朝那幾間屋子走去。
南岫雲緊緊的抓著碎珠有些發涼的掌心,碎珠在前邊開著路,不時的回頭安慰她。
「那邊幾間平常用作歇腳的房子奴婢下午已經打點好了,不過很少有人到這裡來歇腳,裡面奴婢已經親手已經打掃乾淨,小姐放心,沒有人的。」
她頓了一下,腳下停了一步,回頭謹慎認真的提醒她家小姐。
「小姐,咱們快過去,奴婢去伺候你換衣服,咱們要趕在戌時之前從老夫人的翠微堂里回來,戌時之後咱們候府在夜裡巡查的小廝可就多了一倍,對咱們可就不利了。」
兩人走到了那房子前,碎珠從背上拿下帶著的包袱,就要帶著南岫雲推門進去。
「等等!」南岫雲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喉嚨,兩鬢有細小的汗珠滲出來,陰冷的風一吹,頓時覺得臉上冰冷冷的。
碎珠在黑夜裡疑惑的看向她:「怎麼了?小姐?」
南錦屏另一隻手緊緊的蜷臥著,她使勁看了看那黑洞洞的屋門口,變嗖的一下把眼光收了回來,可能是夜裡的風太冷,她只覺得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
「這裡,這地方不會有什麼髒東西吧?」
「小姐放心,不會的,那都是那些嘴碎的奴才們謠傳。」碎珠三兩蝦從包袱里掏出了一個長長的圓柱形東西,「小姐怕黑,奴婢來時就帶了蠟燭,奴婢這就把它點上。」
南岫雲看著碎珠拿起被火石引燃的蠟燭,在黑夜裡發生了一片小小的光,照亮了這幾間屋子前的一小塊地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了穩自己的心神。
「那咱們進去吧,換好衣服,快點到翠微堂的後門那裡去。」
主僕兩人便在那米粒般燭光的照耀下,謹慎小心的進了那幾間屋子裡邊的一間,火速換好了侯府小姐應該穿的衣裙,便熄滅了蠟燭,從裡邊出來直奔翠微堂的後門而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後還綴了一個無聲無息的眼睛。
戌時已經過了一小半,正是八點黃金檔的時候,勝意院的西廂房最裡邊的一間屋子裡也亮著一盞米粒大小的燈火,南錦屏正等在這裡。
她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打在連桌面漆都沒有抹上的粗糙木桌子上,規律的嗒嗒聲在暗夜裡響起,像是獵人在捕獵之前的訊號,另一隻手扶著自己歪歪的頭,月光透過窗子照在她粉團一般的臉上,從外邊遠遠的向窗內看過去,隱約還能看到從後背滑落下來的絲絲烏髮,那影子映在紙糊的窗子上,好一幅秋夜美人倚窗側坐圖。
南錦屏兩眼惺忪,眼皮下垂著,好像是睏倦的樣子,站立在她身後的素梅和杜鵑卻絲毫沒有放鬆,她們都知道這就是小姐一貫在神情放鬆時候的假象,就像捕獵之前在草叢裡假寐的豹子,微合著眼睛,卻能在瞬間後腳蹬地、騰躍而起,對自己鎖定的獵物一擊而中。
一道迅捷的身影從院門口快速的溜了進來,很快就到了南錦屏等待著西廂房前。
素梅微聲提醒道:「小姐,人回來了。」
南錦屏便懶懶地抬頭,看向了房間門口。
屋子裡的門栓並沒有放上,那道身影在門外輕輕一推,房間門在夜裡發出吱吖的一聲就開了。
那人進到了屋裡,隔著幾步彎腰行禮,聲音有些粗噶,是一個20多歲快30的男人聲音。
「奴才見過小姐。」
她淺淺的應了一聲,一手支起額頭看向那人。
秋夜裡溫涼如水的聲音緩緩響起:「如何?」
「回小姐,奴婢隨著三小姐回去後,一直蹲在菡萏院外後門不遠處的矮牆裡,直到晚上戌時三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帶了她貼身的丫鬟碎珠穿了一身下人的短打衣服從後門出來了,她們為了避著晚上府里巡夜的下人們繞了個遠路,跑到東苑最南邊那片荒廢的屋子裡又換回了小姐的衣裙,奴才一直跟在她倆的後面,看著三小姐進了翠微堂的後門才回來給小姐您報信。」
南錦屏慵懶的動了一下軟腰,又換了一隻手支著額頭,跳動的燭光有一些印在她的臉上,泛起了些微黃,看上去溫和極了。
「做得好,素梅,有賞。」
素梅聽了她家小姐的話,便從袖子裡掏出來兩三串錢,走了幾步都塞到了那男人懷裡。
「只要事情做得好,咱們小姐必然會有賞賜給你。」
那人彎著腰接下了,聽到這話忙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謝恩。
「奴才長貴謝過二小姐的恩德,二小姐派人照料奴才的老娘,才讓奴才的老娘在三姨娘那裡免得忍飢挨餓,晚上還能有厚被子蓋,幸虧有二小姐悄悄照撫奴才的老娘,不然奴才就沒娘了!」
「而小姐的大恩大德奴才沒齒難忘!一定在二小姐手下好好做事,忠心護主,回報二小姐的大恩!」
南錦屏輕輕地打了一個哈欠,細嫩如蔥的小手輕掩了口鼻,長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在這夜裡甚是秀氣。
「三姨娘這些日子有私底下叫過你嗎?」
長貴跪在地上抬著頭應答著:「回小姐,叫過的,奴才都已經如實的告訴了素梅姐姐,就是問了小姐的一些近況,三姨娘詢問奴才小姐是否真的生病這些事,奴才都已經半真半假的敷衍過去了。」
素梅點了點頭,證實了他的回答。
南錦屏身子向後仰,倚著背後的椅背,漂亮的眼裡透出銳利的光,她的聲音輕輕的,卻帶著認真無比的篤定。
「當日小姐我敲打你們,你是第一個站出來投向我這邊的,我看你是個腦子活泛的,只要你行事穩當,為人忠實,你的老娘不出兩個月,我就給你從三姨娘那裡接回來,就放在咱們勝意院的後院裡,每天就做一些輕省的活計,也好讓你能夠就近奉養,為母盡孝。」
長貴聽了不禁感激涕零,哪裡有這麼好的主子,願意把一個下人年邁無力的老娘放在自己院裡養著,就算是他一個快進而立之年的男人聽了二小姐這話也不禁淚濕眼眶,聲音哽咽。
「奴才長貴謝過二小姐,奴才一定好好做事報答二小姐!為二小姐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南錦屏輕輕抬了抬手,素梅就示意他退下。
「行了,回去歇著吧,這半天你也累了。」
她就知道南岫雲看了那帖子肯定會心思涌動,急吼吼的去尋謝紅香想辦法,就是不知道此刻的翠微堂里又在商議著什麼樣的對策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自然會坐在這裡,等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