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都是三姨太逼奴才的
2024-09-01 11:05:58
作者: 十生
勝意院裡里外外一共有十個丫鬟,十二個小廝,素梅和杜鵑把他們都叫到了院中間的空地上。
然後關上了勝意院的院門,一絲一毫的消息都不會讓它傳出去。
南錦屏從屋裡拉出來了一把椅子,粗壯的椅子腿在地上摩擦著,發出滋滋的雜音,然後被她啪的一聲立在了地上。
被集中在一起的丫鬟和小廝們悄悄的抬起眼皮看她,二小姐怎麼會這樣,完全沒有候府小姐的樣子,雖然聽說大小姐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被送到了寺廟裡,但是大小姐的做派才是真正的小姐樣子,哪裡會像二小姐,鄉下莊子裡出來的的姑娘也不會這樣。
她掃了一眼那些站著的丫鬟和小廝,直接在椅子上坐下,右腿隨便的搭在了左腿上,翹起一個美麗的弧度,素梅和杜鵑一邊一個,站在她的椅子身後。
南錦屏捻了捻手,總覺得缺點什麼,對對對,吃瓜找茬看熱鬧必備的香瓜子和糕點零食在哪呢?
她招招手,素梅向前邁了一步,走到她左手側邊,微微彎腰詢問:「怎麼了,小姐?」
南錦屏眨眨眼,狡黠的說道:「我吃瓜找茬看熱鬧的四件套呢?快給本小姐備上來。」
素梅腦子裡轉了轉,馬上就想到了。
「奧,奴婢知道了,這就給小姐端上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牡丹紋十二幅長裙,領口是精緻的蘇繡繡上去的清新的綠萼梅花,外罩一件銀白寶相花纏枝銀絲紋刻絲褙子,長長的裙擺自少女的腰間四散開來,隨意的耷拉在地上,慵懶而美麗,俏皮而淡雅。
一出現便立即搶去了今晨勝意院裡所有的艷色,秋日百花,皆抵不過。
她將後背靠在椅子上,左手被右手的廣袖蓋住,右手長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在腿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垂著清冷的眼眸看向院裡站著的丫鬟小廝們。
「來,都把自己個的名字、籍貫、之前做什麼?在哪個院裡?都給小姐我報一遍。」
她坐的舒舒服服的,臉上透著蠻不在意。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都聽聽。」
素梅和杜鵑抬著一張小圓桌出來,擺放在了南錦屏右側,上面擺著幾盤各色糕點,一盤香瓜子,一盤小果脯,一盒新鮮的果盤,還放了一壺清茶和一個精緻漂亮的茶杯。
她伸出手,拿起一塊金針綠絲糕,左手輕飄飄的指向第一排最左邊的那個丫鬟。
「就從你開始吧,一個一個挨著來。」
翠微堂里,老夫人謝紅香正等在正屋裡,她規規矩矩的坐在椅子上,今兒個頭髮讓金芝梳的特別的高,身上穿的衣服也換上了暗色的冷調,整個人看起來有了那一份侯府老夫人的尊貴和威嚴。
她兩眼不時的看向翠微堂外,仿佛在等著什麼人。
路兩邊的一叢青竹在秋風之微微吹拂之下,發出沙沙的響聲,給翠微堂裡帶來了僅有的身生氣。
一個丫鬟拐過前邊的廳廊,朝著正屋走了過來。
金芝知道老夫人的心思,招招手,就讓門口的小丫鬟把她放進來了。
「紫霜,怎麼就你一個人?二小姐來了嗎?」
進來的丫鬟先朝著老夫人行了個禮,「二小姐說還沒有收拾妥當,等勝意院裡收拾完了,她就來老夫人這裡。」
謝紅香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杯砸在桌子上,微微泛黃的茶水從杯子裡溢出些許,慢慢的流到了精緻光滑、微微發出紅光的桌子上。
「什麼沒收拾妥當的,那個賤丫頭就是不想來我這,仗著宮裡太后娘娘的勢,一個小丫頭片子,如今也敢怠慢起我來了!」
她啪的一聲,保養得宜的手拍在了桌面上,「以前她來求見我,八百次了我都不一定見她一次,現在倒是反過來了,合著還得我上趕著她!」
金芝忙走到她身後,一下一下的微微用力撫在她背上,幫謝紅香順著氣。
「二小姐她蹦噠不了幾天,這太后娘娘遠在皇宮了,幾年不見得出來一次,哪能顧得上她的這些小事,昨天就是順手罷了。」
說起來昨天謝紅香就氣的要死,她聲音尖利,胸膛起伏。
「今後侯府里,誰都不許給我提昨天!」
見她動了怒,金芝連忙蹲下:「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錯,平白無故的提那晦氣事做什麼。」
謝紅香壓抑著情緒,低頭看了看蹲在下首的金芝,虛虛伸出手讓她起來。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算了,那個賤丫頭且還得在候府里折騰幾年呢,我就不信她還能翻出我的手掌心,昨天派出去跟著三丫頭的那個丫鬟回來之後怎麼說的?」
金芝站起來應答道:「昨天三小姐回菡萏院後,半天沒有動靜,天一黑屋裡就熄燈了,咱們派過去偷偷聽牆角的蕊初在院外呆到半夜,都快回來了,她才聽見三小姐屋裡起了響聲,好像是把她平日裡最寶貴的那把琴砸了。」
「不是才剛讓人修了琴弦嗎?又把琴給砸了,她是當候府的銀子都是大風吹來嗎!」
謝紅香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的向後院裡的佛堂走去。
「我知道那個丫頭是個心強的,以往在候府裡邊處處比著落霞,可是她長得確實差了那麼幾分,還有那麼點小家子氣,她以為沒了落霞,我會讓她搬進勝意院裡去。」
「這面上看著不爭不搶,實際上,為自己打算著呢,咬著肉就不鬆口,還總是自己演出一派楚楚可憐。」
謝紅香哼了一聲,推開小佛堂的門:「候府只會培養一個絕佳的小姐在外面充門面,待價而沽,將來嫁入高門。」
「剩下的小姐們的婚事都不會越過她去,嫁的門第也都是幫襯著嫁的最高的這個,只有擰著一股繩幫一個,咱們侯府才能走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謝紅香手裡拿起菩薩前的供香,輕輕點燃插在了面前的香爐里,眼裡滿是冷漠和算計。
「她以為落霞被送進了慈恩寺里,我就會轉頭看中她、培養她,讓她取代落霞的位置。」
她壓下裙擺,動作熟練的跪在了柔軟的蒲團上,雙手合十看著佛龕里的菩薩。
「可惜了,候府花費了十幾年的物力、財力和心力,把未來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落霞的身上,不能銀子砸進去,卻不見一個水花。」
「我一定要想辦法讓落霞從慈恩寺里出來,還得是風風光光的出來,絕對不能讓她的名譽受損,影響了將來的婚嫁。」
勝意院裡,南錦屏已經嗑著瓜子聽這些丫鬟小廝們將自己的姓名、年齡、籍貫,和過往的一些事來來回回的說了八遍了。
像那種臨時編造身份過往的,兩三遍就能篩選出來,背的都是什麼東西,牛頭不對馬嘴;心裡有鬼,恐懼害怕的,給他們再多來兩遍,自己就先懷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至於那些經常應對這種事情的,開始還會鎮定自若,一遍一遍的磨下來,早晚都會有按捺不住的時候。
她向聽戲看猴一般倚靠在椅子上,一邊冷眼掃著他們,一邊吃塊糕點,磕點瓜子兒,再啃一口水果,真是好不愜意。
南錦屏看著站在第三排第四個的那個看著乖乖巧巧的丫鬟,眼裡透出好笑。
這個人面對她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要求,沉著應對毫無破綻,沒有表現出沒有一點點的厭煩和嫌棄,張口說出的東西從第一變到第八遍,字字不差,毫無改變。
南錦屏覺得真是好獵物遇上了她這一個老獵手,這要是放旁人,早就給她糊弄過去了,可偏偏她不是那旁人。
但凡人重複一些東西,重複一些從小就知道的東西,那是不用背的,從第一變到第八遍,總是會有不同,因為太熟悉了,隨口把意思講出來就可以,而不是模板化的不改變任何一個字,不做任何改變的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那是照著紙上被下來的。
就算是自己一直被要求重複講出自己的姓名,籍貫,過往,她都會煩,煩了就必定會忍不住出現在表情上,總會有這個時候。
但是這個丫鬟,恭恭敬敬,一點也不煩,確實內膜耐磨呀,南錦屏嗑著瓜子打量著她,這樣的人如果能納入自己的陣營,倒是挺不錯的,要不想個法子讓她棄暗投明?
她喝完最後一口茶,扔了手裡的瓜子皮,讓杜鵑和素梅把面前的小桌子撤了下去。
「行了行了,就停吧,都別背了,小姐已經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換了一個姿勢,挺直了肩背,二郎腿晃呀晃的,看起來特別的有震懾力,然後兩掌相對,啪啪啪的鼓了幾個掌。
嫩粉色的唇角上揚,南錦屏眨著漂亮的眼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
「行了,各位英雄們,別的院裡派過來的都自己站出來吧,小姐我也不想說了,你們的底細我都清清楚楚。」
底下的丫鬟小廝們仿佛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動也不動,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南錦屏撅了撅嘴巴,好嘛,她理解,哪裡會有奸細自己暴露自己呢?但是問題是你們在本小姐這裡已經暴露了呀。
她皺了皺眉頭,把臉拉了下來。
「都知道勝意院的門已經關了吧?我今天把你們叫到這裡來,就是要把你們這裡邊的,別的院裡來的傳聲蟲通通揪出來。」
她清朗悅耳的聲音漸漸低沉,像一股重重的外力壓在她們的身上。
「本小姐這人脾氣很好的,在你們還沒有做出任何背叛、傷害、出賣我的事情之前,對於那些敢於棄暗投明、良禽擇吉木而棲的有用之人都是非常歡迎的。」
見還是沒有人動搖,南錦屏舌頭頂了頂上顎,這事都心懷僥倖,覺得自己沒有暴露呀。
她眉毛一挑,啪的一聲拍在椅子肘上:「覺得小姐我脾氣好,好欺負是吧?主子給你們留點臉面,你們自己不要,那可別怪小姐一個一個都把你們挑出來!」
「杜鵑,你去把馬管家叫來,告訴他我要發賣院子裡的幾個嘴上不緊實、還欺負主子的刁奴!」
說著,她細長的手指一指:「第一排第三個丫鬟,三姨太塞過來的眼睛;第四個丫鬟,五姨太放我這裡的耳朵;第六個小廝,是咱們的三姨太不放心,又給我塞了一個。」
被點到的這三個人聽到叫自己的一瞬間緊張的吞了一口口水,臉上燒的通紅,將頭顱低的低低的,放在腰間的兩手緊握,不敢對上別人探究的眼睛。
怎麼他們才剛一過來就被逮出來了?
南錦屏才不管他們作何反應呢,剛才讓他們反應的時候,他們不反應,這會求饒也沒用!
她躺靠在了椅子上,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往外揪著:「第二排第一個丫鬟,老夫人那裡過來的,第四個丫鬟,還是老夫人派過來的。」
被點到的兩個人仿佛不可置信般抬起頭對視了一眼,又快速的低下頭去,不敢相信自己內心的猜測。
南錦屏看見這一幕,樂了。
她語氣相當歡快的開口:「原來老夫人那裡來的,都以為自己是孤軍奮戰呢,都覺得自己是孤膽英雄啊。」
「你們倆是不是都以為自己是老夫人唯一相信、唯一看重、也是她放進我這勝意院裡唯一的一個人吧,可惜了,不是,人家面上說的好聽,心裡才不相信你呢。」
她濃麗的眼眸轉了轉:「你們倆先別急,還有呢,我這院子裡來的最多的,就是你們翠微堂的了。」
說著她看向第二排第六個緊張的全身緊繃的小廝,「那個第二排第六個站著的,第三排第二個杵著的,你們倆也出來和你們翠微堂的間諜同僚們的打個招呼吧!」
老夫人院子裡的尷尬的站了出來,使勁的低著頭,唯恐別的丫鬟小廝們將自己認出來。
南錦屏喝了一口茶,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有兩個陳姨娘院裡來的,小姐我也不知道你們哪來的這麼大的自信,作為一個手下敗將,還敢到我的院子裡來插釘子,你們是自己站出來,還是我再把你們揪出來?」
陳姨娘院子裡來的兩個丫鬟尷尬的互相看了看,慢慢的從隊列裡面走了出來。
她清冷的眸子裡浮動著波光,盯著站出來的這九個人。
「小姐我都說了要棄暗投明,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聽話,這也不能怪我呀,等會兒杜鵑帶著馬管家來了,你們就跟著管家走吧,我會叮囑他把你們賣的遠遠的,遠離這塊骯髒地。」
剩下的那些背景乾淨的丫鬟小廝們都眼含鄙視的看著他們,有人開始指指點點,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被揪出來的那幾個人瑟縮著,努力迴避著眾人的視線,南錦屏耐心的等待著,眸光深幽,反正馬管家也不會來這麼快,她倒是要看看有沒有反水的。
過了沒一會,在眾人的眼神壓迫下,果然有人開始求饒了。
第一排第六個出來的那個小廝,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猛地磕頭,聲音悲痛。
「求小姐救救奴才的老娘吧!奴才並不想做這事兒的,都是三姨太逼奴才的!」
「奴才是前日裡剛進府里的,被管家分到了三姨太的外院裡負責打掃,是三姨太昨天晚上讓她的大丫鬟水碧把奴才叫了過去,說是奴才是剛來的,別人看著臉生,不會懷疑的。」
「三姨太她硬是要把奴才安排進來,她扣下了奴才的老娘,奴才不敢不從呀,求二小姐救救奴婢的老娘呀!」
原本還有人顧著臉面不想求饒,這下有人做了第一個,還管什麼丟不丟臉,要真被賣的遠遠的,那才是慘透了,剩下的八個人都呼啦啦的用膝蓋親吻了大地,就像南錦屏說的那樣,迅速的棄暗投明了。
特別是老太太院裡來的那幾個,本以為自己是被委以重任,結果就是一顆隨時都可以棄掉的棋子,當即就跟著那個小廝跪了下來,哭嚎、喊冤、求饒,十八般理由哪一個都用上,在小小的勝意院裡輪番上演。
南錦屏眼中的狡猾一閃而逝,臉色平靜的垂首坐在椅子上,斬釘截鐵,冷心冷情,聾了一樣,不管那些人的求饒聲,仿佛沒有了一丁點的同情心。
時間長了仿佛是她嫌煩,素梅走下台階,說讓他們到後院去哭嚎,等馬管家一到,就讓他把人領走。
那九個人仿佛陷入絕望,被告知了事情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神情麻木的朝著後院去了。
南錦屏接著也讓剩下的丫鬟小廝們散了,該幹啥幹啥去,剛搬過來,需要收拾的東西好多呢。
不多時,杜鵑就帶著馬管家推開了勝意院大門,人入中年,身體微微發福的馬管家從前院走到東院,整個人累的有些出汗。
南錦屏想起這位管家曾經對原主的私下幫忙,忙把他請到了屋裡。
「馬管家你快坐下,這一路走累了吧?」
馬管家拖著身子彎了彎腰,慢慢坐下,「二小姐叫奴才來,是有何吩咐?」
她略微一沉吟,讓素梅給馬管家上了一杯茶。
「我是有事要麻煩管家,我覺得院裡的人手還是缺了幾個,想讓管家再給我找幾個剛剛進府的青壯年來。」
馬管家當即就從寬大的袖袋裡抽出了隨身攜帶的侯府的下人統計冊子,帶上他的老花鏡查找到日期後,慢慢的翻了起來。
「前幾天府里是買進了一批年輕的奴才,二小姐還有其他的要求嗎?比如說容貌,性格,聲音什麼的?」
南錦屏聽了微微瞪大眼睛,真是金錢無情,聲音都能挑剔了。
她搖搖頭,輕輕地笑著:「不用那麼麻煩,我就是想要幾個能夠看家護院的,力氣大一點,要聽話、老實、衷心的,長的板正一點,性格是內向或者外向都沒有問題。」
「好的二小姐,奴才知道了,」他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框,「老奴會儘快的為二小姐挑選,儘快的把人送過來。」
她點了點頭,讓杜鵑把馬管家送了出去。
眼看著就要吃中午飯了,南錦屏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抹壞笑,她也是時候該去給府里的老夫人請個早上的安,順帶算算帳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先去見一見南錦屏的父親,南修德,她也要搞明白一些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