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閒話稍敘
2024-09-01 09:52:35
作者: 白水煮竹
秦不理一凜。
這是要找他算帳了?
「你當天形勢兇險——」
「謝謝你。」
溫柔又堅定的聲音,打斷秦不理的話。
「雖……雖然,我那天會變成那樣,也是你弄的。你嚇唬我,把我嚇壞了。」
這一句,就是真真正正的控訴了。
秦不理側頭,掃不見身後小小的她,只能誠懇道歉:
「我那天,是心急了。我不該那樣弄你。」
齊成港一戰,海衛軍痛失四百四十七名將士,根據五營截獲的消息,齊成港的海防布圖還是有人特意泄露給海寇的。
那圖冊詳細到瓮城水深多少尺,瓮城門能容納多大船隻同行,駐守齊成港的海衛軍換防時間、輪值營隊都寫了個一清二楚!
秦不理前一天已經有機會去探阮承澤的密室,誰知道途中殺出一個程半刀,又誰知道有人故意放火,不止燒程半刀,還燒阮承澤的書房。
這叫他很難不懷疑,阮承澤的書房真的有什麼東西,才叫人這般急吼吼地要一把大火燒掉,燒個毀屍滅跡。
這把火,秦不理甚至覺得是阮承澤自己放的。
等到隔天,他再聽聞齊成港折損嚴重的消息,又恰逢隴南守衛軍對他起疑,摸到了他們的落腳點,他如何不心浮氣躁?
給阮嬌嬌下了重手,他後頭也懊悔。
在平定齊成港戰局的一個多月里,他每每想起他走的時候,阮嬌嬌就躺在今天這張床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他的心裡就止不住的懊悔。
就算那不是阮嬌嬌,只是別的無辜女子,他又何苦要下那重手?
依照阮承澤的行事,必定不想事情牽連幼妹,阮嬌嬌對阮承澤在外的行事,可能當真是不知情。
是以他今天再試,果然阮嬌嬌震驚,分毫不相信自己那風光霽月的高嶺之花哥哥會做那等子勾結海寇的事。
「你……你還是不肯跟我說,你是什麼人嗎?」
阮嬌嬌低聲,將他後頭要將的話都堵在了心裡。
有些話,他不敢跟她說,是怕節外生枝。
他對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她是簡單,又單純,但他若是告訴了她,她無意中泄露出去呢?
「你覺得我是什麼人?」
「我一開始覺得,你是殺手。你是來殺我二哥的,所以你上了我的馬車。」
小小的氣息湊近他後背,她在咬斷他背後的線。
秦不理原想阻止,想著那在他的皮肉里穿行的線指不定有多污糟。
但她牙尖齒利的,已經利落將線咬斷了。
並十分快手地往下一處裂開的傷口扎針。
「我確實以為車裡的是你二哥。」
阮嬌嬌「嗯」了一聲,沒把那句「我就知道」說出口。
她二哥那麼張揚的大馬車,不引人注意才見鬼了。
「後來呢?」
「什……什麼後來?」
「你難道一直以為我是個殺手?」
阮嬌嬌認真點頭,隨即又意識到背對著的他看不到,用力「嗯」了一聲。
「因為翠翠跟我說,江湖裡有些殺手是有怪癖的。」
「她竟然同你說這個?」
這句出乎意料的驚嘆,叫阮嬌嬌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兒。
「你……你和方翠翠,是……」
「不認識。」
秦不理斬釘截鐵,臉不紅心不跳。
「但是……」
「是後頭才認識的。」秦不理依舊臉不紅心不跳,留了個心眼,「她弟弟,戈青,討飯討到我那兒去了,我順道將他送過來,就認識了。」
阮嬌嬌沒出聲,秦不理拿捏不好她的情緒。
「阮——」
「好了。」
溫暖小小的鼻息又湊近他後背,激得他後背一凜,手上已經快速抽了藏在褲腿里的刀,轉身往她那兒一遞。
不趕巧,轉過去之後,刀尖衝著她心口位置。
她看起來慌得很,大眼看著他,驀地就通紅。
秦不理懊惱,垂下眼,將刀塞回褲腿中的刀鞘去。
「我只是想你用刀割,比你用牙齒咬好一些。」
阮嬌嬌後知後覺,抬手掩住了口鼻,感受了一下唇齒之間有沒有血腥味。
好在,沒有。
「沒關係的。」阮嬌嬌低聲道。
他這般轉過來同她面對面,上身還是赤裸的,阮嬌嬌的目光就不知道往哪裡放。
閔萬爾睡得正熟,她又沒個好睡相,一翻身,胖短的腿就踢到阮嬌嬌身上來,被秦不理一把捉住。
秦不理捏著那隻胖腳,輕輕放回去,將閔萬爾挪個位置,同阮嬌嬌道:「你今夜就睡這兒,放心,那些海寇進不來的。」
阮嬌嬌咬咬下唇,「那你呢?」
話說出口,又懊惱閉眼。
這句話,怎麼好像在留他一起睡一樣?
秦不理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低咳一聲:「我們得在外頭巡這,以防有突發狀況。」
阮嬌嬌心裡便湧上了一些不確定,擔憂問道:「還會有海寇再來麼?如果他們來更多的人,那我們……」
秦不理看著她楚楚動人的可憐目光,神色一時也放軟。
「不會,他們要到隴南城,要經過北長港或是齊成港,再經由河道,最近的得從狐江村上岸,再疾行到這兒來。我今天看過了,他們沒有馬。狐江村的點斷不可能被引開第二回,他們不會有更多的人來的。」
「那……」阮嬌嬌又咬住唇,「會有人來救我們麼?如果沒有人來救,我們得一直被困在這裡麼?」
「吳遂今天已經派人往北長港去了,就算隴南城的守衛軍不出動,狐江村的海衛軍兵力不足,北長港的海衛軍也能儘快來馳援。」
「真的嗎?」
嬌軟的姑娘家,聲音嬌軟,面龐也是嬌軟的。
她這般仰頭看他,秦不理心跳得又重又急,生怕再待下去,自己會忍不住變身。忍著鼻腔裡頭泛出的辣,趕緊翻身下床。
「早些歇息,明日的憂愁交給明日。」
他捂著鼻子離去之前,還不忘將房中過多的燈火熄滅大半,只留一盞漸漸微弱的紅燈籠,掛在床頭。
他甚至不忘叫阮家的婢女伺候她睡前洗漱。
等到阮嬌嬌躺在床上,只覺得恍若隔世,百感交集。
她曾經躺在這張床上,承過他一滴淚。
她到底還是沒問他,那天為了什麼留下淚——當然,若是閔萬爾說的是真的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