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都怪燈火

  阮嬌嬌是幾乎，差一點兒，就差一點點，就要沉溺在秦不理的聲音和眼神裡頭。

  這很危險，他低聲說話的時候，聲音里滿是蠱惑的媚藥，叫阮嬌嬌想起她大哥曾跟她說過的一個故事。

  說是深海有一種人魚，上身是人，下身是魚尾巴，在月圓的時候會爬到露出海面的巨大礁石上，一邊曬月亮，一邊用低低的聲音吟唱歌謠。

  那些歌只有出海的船隻上的漢子才能聽到。

  誰也說不清歌里唱的是什麼內容，能將那些壯實的跑船漢子吸引到礁石邊，任憑船隻撞爛撞翻，自己也沉入海底，被唱歌的人魚扯走。

  阮嬌嬌那時年歲小，還問她大哥，人魚唱歌引人，是為了什麼。

  她大哥笑著嘆氣，是為了吃掉人的心啊。

  阮嬌嬌覺得秦不理此刻就像是那些一邊曬月亮，一邊唱歌誘哄人，好挖出人心吃掉的人魚。

  

  只差一點，她的眼神就迷離到無以復加。

  只差一點，她就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只差一點……還好吳遂帶著人進來，帶來了許多燈火。

  「哎對對對，就放周圍，小心別點著紗幔啊，這兒看不清怎麼行，不得扎到骨頭裡頭？四姑娘，您看這光亮成不成？不成我再想法子點個火把？」

  吳遂的聲音笑呵呵的，憨厚十分。

  但阮嬌嬌沒法去看。

  她身前擋了一個秦不理，身後是半截窗框。秦不理的左右手還撐在她兩旁，原本離她就很近，鼻尖和鼻尖之間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

  吳遂一進來，秦不理也沒絲毫往後退的意思，反倒就僵在那兒，面上有個不悅。

  約莫是山一樣的秦不理將她全然擋住，吳遂沒看到人，還找了一番。

  「四姑娘？哎？人不在啊？我剛看到她上來了啊。秦將——」

  「滾。」

  秦不理言簡意賅，回頭瞧了身後人一眼。

  悉悉索索的聲音立即停了，吳遂賠著笑。

  「得得得，對不住對不住，您二位繼續。弄好了嗎，快走快走！」

  隨著吳遂一疊聲的賠笑，房門也「吱呀」一聲響。

  仿若大夢初醒，阮嬌嬌被這響聲驚動，後背都生出冷汗。

  「不要關門！」

  下意識揪住了秦不理的衣服，阮嬌嬌衝著門口那方喊。

  吳遂先是「啊？」了一聲，再在秦不理沉聲重複的「門打開」之後，將門打開。

  阮嬌嬌不敢再看秦不理的臉，好在他也沒堅持盯著她，等吳遂一行人都下去了，轉身走到床上，將在床中央睡得深沉的閔萬爾一推。

  盤腿坐好，利落脫去上衣，頭髮撥到身前，安靜等著阮嬌嬌。

  阮嬌嬌遲疑了一瞬，才撩開紗幔進去。

  秦不理這安靜等著的姿勢，透著一股乖巧。

  他體態一直優秀，就算是坐著也分毫沒有頹廢姿態，腰背仍舊挺拔，如一棵松。

  被房中燈火照亮的背肌塊壘分明，脊柱溝往內凹陷出一個漂亮的形狀，往下延伸到褲子裡頭。

  阮嬌嬌紅著臉，咬咬下唇，將他沒撥弄好的幾縷頭髮捋到他身前，在他身後跪坐好。

  「沒……沒有麻沸散，你忍著點。」阮嬌嬌輕聲道。

  「上一次也沒有。」秦不理低聲說。

  兩個人說話都又輕又柔，好似怕驚動房中點點叢叢跳躍的油燈和蠟燭。

  吳遂甚至找到了一盞紅燈籠——誰知道閔盛家裡做什麼有一盞紅燈籠？

  吳遂把那紅燈籠掛在床頭，從阮嬌嬌這兒看去，秦不理就好似籠罩在紅艷艷的燈光之中，驀地叫她無端想到：

  他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怕不是也是這樣。

  只是這想法才冒出腦海，就叫她駭然壓下去。

  她怎的無端肖想這一個東西？

  將火燎過的針和需要用到的線泡在烈酒中，阮嬌嬌用烈酒浸過了手，才小心拿捏住穿好線的針。

  好在這一次沒有前天裂得駭人，只是短短的幾段口子。阮嬌嬌用手指按壓了中途沒有裂的幾段，發現線還牢固，等著新肉長出就好。

  「你……你忍著點。」阮嬌嬌遲疑，捏住他傷處裂開的口子。

  「無妨，你同我說說話就成。」

  秦不理挺著腰背，肩寬背闊腰窄，一身壯實的腱子肉。

  阮嬌嬌的手指在他背後輕觸、遊走，像點燃一叢叢火苗，叫他不得不在心中默念兵法才能止住自己的心猿意馬。

  只是他叫阮嬌嬌說話，阮嬌嬌一時也想不出要同他說什麼話。

  沉吟了一聲，才同他道：「我……沒有什麼話。」

  秦不理「嗯」了一聲，想著也是。她話好像也不多，還是個前結巴……

  不對，她今天同別人說話的時候，好像沒有結巴。

  「阮嬌嬌，你是結巴嗎？」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小娘子沒話跟我說，我就找話同她說。

  這是他三弟秦不知的作風，他打算借來發揚一下。

  「什……什麼？」

  這一問句，叫阮嬌嬌嚇得不輕。

  「我……我不是結……結巴……」

  不對，她怎麼又結巴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遍兩麼？！

  她才要解釋，就見秦不理在前頭慎重點了頭。

  「難怪你不愛說話。結巴也沒事的，你不必為此自卑。斷手斷腳的都能找到如意郎君呢，你不要覺得結巴就找不到好郎君。」

  阮嬌嬌睜大眼，難以置信將秦不理的後腦勺看著，手下一用力，將秦不理扎得背肌收縮，人也往前躲。

  「我不是結巴！」

  嗯，這句夠流暢了。

  要不這人還以為她至今未嫁，是因為結巴。

  只是，這樣一作，人就轉過來看著她，十分嚴肅，帶著疼痛引發的惱怒。

  阮嬌嬌瞬間就有些心虛，微微低頭，上抬眼將他看著，看得他神色一軟，嘴角明明已經往上勾了，還勉強壓下去，抿緊了。

  「你真的不用因為結巴自卑。」

  阮嬌嬌定定看著他，這回，換他心虛起來。

  阮嬌嬌吸吸鼻子，將他肩膀一推。倒也沒用多大力氣，但秦不理心領神會，轉回去做好。

  「我……我不是結巴，我就是跟你說話的時候，會結巴。」

  阮嬌嬌小小聲，委屈，又不甘心。

  像個嘟嘟囔囔的小老太太。

  秦不理噗呲一聲笑出聲，鄭重點頭。

  「好的，我以後不笑你結巴了。」

  背後一疼，針扎得更大力。

  「你……那我也要笑你！」

  「笑我什麼？」秦不理想想她軟糯生氣的模樣，嘴角勾起。

  「萬爾說，我心口的三個洞是你扎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