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戈青冒險

  戈青去年隨秦不理去過一趟京城，曾與執金吾打過交道，還曾旁觀過執金吾如何用刑問供。

  眼前這套被展開的布卷上的刑刀，戈青曾看執金吾一個姓言名照清的參將用過。

  開指的、分肉的，剝皮的、剔骨而不傷肉的、挫筋而不斷骨的，十八般刑刀陳列在戈青眼下，森冷的光刺得戈青心中發寒。

  這是做什麼？！

  要用這套刑刀給阮嬌嬌行刑？！

  姓閔的大夫已經挑揀著，取了一把，面色凝重遞向戈青。

  戈青眉頭驀地蹙起，猛地一抓他手腕，再一擰，擰得他驚叫一聲，鋒利帶勾的開指刀從他手上鬆脫。

  「你這兒究竟是醫館還是殺人窩？你到底是大夫還是殺人魔？！」

  

  戈青沉聲怒喝。

  順著閔大夫吃痛往下跪的動作，戈青一腳踹上他肩，踹得他往後翻倒。

  他那女兒立即尖叫一聲撲上來，捶打戈青。

  「我叫你打我爹！我叫你打我爹！」

  戈青猝不及防，要害部位被猛擊，疼得蹲下身來，冷汗連連。

  饒是這小丫頭在這兒尖叫撒潑，外頭也沒人進來查探。

  戈青惱怒一抓小丫頭的肩，閔大夫趕緊出聲：

  「哎哎哎，小丫頭不懂事，你們海衛軍下手向來沒個輕重的！快放了她快放了她！」

  聲音雖然疼得壓抑，卻是不卑不亢。戈青那一下，這姓閔的大夫沒討到什麼好。

  「你既然知道我是海衛軍，還膽敢在我面前行殺人事？！」

  戈青虎目圓瞪，漂亮秀氣的臉龐略有些猙獰。

  閔大夫乾脆就坐在地上，搖頭苦笑。

  「什麼殺人事？你當我樂意？也不知道是誰給阮家的消息，說是阮嬌嬌咳血的話，就要送到我這兒來。我去年已經推過一次，今年，今天，這倒好，不由分說就抬進來了。」

  戈青一愣，思來想去，沒明白這閔大夫話里的意思。

  那閔大夫也沒瞧出來他臉上的不明白，只自顧自說道：「我醫術本就不濟，混口江湖飯吃罷了。你剛才給她把脈，看出什麼異樣沒有？」

  戈青謹慎，沒有多言。

  閔大夫再搖頭苦笑，唉聲嘆氣。

  「我瞧她舌下青黑，脈象時亂時平，我瞧不出來，但阮四姑娘，大概是中了毒。她又有心疾，這是一口氣沒上來，氣血淤積在心脈。」

  戈青還是謹慎，還是不肯多言。

  閔大夫瞧他這般，苦笑再加深。

  「我會的就一招，不過就是在經脈上扎個小洞，先將血放出來罷了。」

  戈青緩好了自己的疼，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閔大夫。

  「然後呢？」

  「然後？自然是先將堵她心頭的血放出來，叫她好歹先醒過來，哪怕就醒半個時辰，足夠她回到自己家，或是離開我這兒就成。」

  戈青握緊拳，「就是叫她不要死在你這兒的意思？」

  閔大夫誠懇點頭，「這是自然。」

  話音落，戈青一拳準確砸上他下巴，打得那閔大夫哀嚎都哀嚎不出來，往旁倒去。

  那小丫頭眼見自己阿爹被打，小野獸一樣又張牙舞爪撲上來，戈青手臂一伸，抵住她腦袋，任憑她短短的手腳亂揮，半分也碰不著他。

  「你掛著一個妙春的牌子，行的卻是這樣草菅人命的事情？！」

  戈青怒喝，心頭火氣大盛。

  閔大夫倒覺得自己委屈，「誰知道誰叫他們送她到我這兒來的？我也不是什麼妙手回春的大夫，我和我家丫頭在這兒躲了這麼多年，說起來還有你們海衛軍的功勞。」

  「我們海衛軍？」

  「自然是你們，若不是你們搶了我——」

  閔大夫正垂著腦袋，以袖拭淚，低低傾吐一番，外頭突然有腳步聲快步而來。

  閔大夫一頓，戈青亦是一凜。

  「閔大夫？我家嬌嬌如何了？」

  是阮父阮宏放的聲音。

  閔大夫面上便有些慌張，但那慌張看在戈青眼裡，又不怎麼像是慌張。

  「這可如何是好？眼看阮四姑娘要死了，若是死在這兒，阮家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

  閔大夫一邊說，一邊將自家女兒攬入懷中。

  戈青鄙夷看他，轉而看榻上的阮嬌嬌。

  他還摸不清阮嬌嬌的具體病灶在哪兒，但倒是能叫她延宕一會兒。

  若沒有秦不理將她氣倒這一遭，阮嬌嬌的病倒是好治。

  「閔大夫？」

  外頭的阮宏放見無人應答，也不敢貿貿然推門進來，催促聲中帶了些忐忑。

  一旁跟著是許鎮北，低聲安撫他，也跟著一同問房裡的閔大夫。

  戈青沒在先前的地方看見閔大夫，轉了一圈，將正抱著女兒爬窗的閔大夫一把揪回來。

  「哪兒去？！」戈青低聲恫嚇，「你要是想這麼一走了之，我定讓我們秦將軍滿天下地追捕你，扭送你進衙門，治你一個惡意殺人的罪。」

  閔大夫「哎呀」了兩聲， 臉上也沒什麼大表情，和懷裡的小丫頭一齊將戈青看著。已經跨出去的腿倒是乖乖收了回來。

  「先應付外頭的，你若當真不會醫術，阮四姑娘這兒……」戈青說話的時候，略有些猶豫，但還是咬咬牙，「我可以試一試。」

  只是若是試而不成，希望秦不理不要將他的頭當球踢，出氣就好。

  閔大夫又「哎呀」兩聲，臉上還是沒有什麼大表情，順從往房門去。

  有阮家老爺和邊軍老將許鎮北在那兒攔著，戈青也不怕這閔大夫敢跑。

  轉到羅帳後頭，戈青再仔細給阮嬌嬌把了脈，這一回更用心，發現確實如閔大夫所言，血積心脈。心脈一堵，周身的氣血亂竄，先疏導為佳。

  「阮四姑娘，您可別有事，您要是出事，我們家那凶神惡煞的秦將軍非得宰了我不可。」

  戈青莫名其妙的，就想跟阮嬌嬌說這麼一句。

  話音落，就見得阮嬌嬌手指頭一動，娥眉蹙起。

  戈青也不傻，回想自己方才的話，又低聲道：

  「對，秦江，就是那個秦江。你也覺得他討厭對不對？既然這樣，你得趕快醒過來，才能捶死那個秦江。」

  這一回，阮嬌嬌的唇顫顫抖動。

  戈青湊過去聽，從氣音之中聽到「秦江」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