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底細
2024-09-01 01:40:14
作者: 焦糖橘
船頭撞到渡口木樁,老翁一躍跳到了岸上,動作麻利地將繩索綁到了系纜柱上。
李元緒回頭望了一眼,倭寇的那艘馬船正朝岸上駛來,隔著百米的距離,他聽到船上傳來的尖叫聲,像野獸那般張狂。
「走了。」謝蘭若在甲板上催了他一聲。
「嗯。」李元緒將恨意收斂,跟著跳上了渡口,帶著老翁一路奔逃。
所有人都要去往深山裡藏起來,等到風頭過去了再下山。
三人借道漁村進山,所過之處滿地狼藉,到處都是匆忙奔逃的人,哭嚷聲不絕於耳:
「阿奶,別撿那些個破瓦瓮了,逃命要緊,快快上板車,我推你上山!」
「米糧和魚乾帶走,收拾幾件衣裳,剩下的都別撿了,倭寇就要殺進村里了!」
「倭寇的馬船停在渡口了,都別撿包袱了,大傢伙都給我逃!
整個漁村亂作一團,謝蘭若跟著人群,一窩蜂地往進山口跑,她聽見身後傳來痛哭聲,回頭望了一眼,就見那些走不動的老嫗老叟,孤零零地被遺棄在了自家的泥房前。
遠處的倭寇手持大刀,如洪水猛獸般從村口湧入,殺了過來。
她被人群擠到邊緣,李元緒伸手拽過她的手腕,將她往前帶走。
一群人逃進深山後,才擺脫了後面倭寇的追殺。
倆人站在山崗上,望著漁村方向燃燒起來的熊熊大火,沉默了半晌,誰都沒有說話。
山上的漁民在啼哭過後,拾起了柴火,動手煮起了魚湯,不怨艾不自棄,那骨子裡透出來的頑強堅韌,讓謝蘭若不覺間眼熱了起來。
越是被踐踏在底層的人,越是有著支撐起整個生命力的頑強。
老翁枯坐在山石上,低眼瞧著地上的土疙瘩,悠悠地嘆了一聲,「倭寇來一次,就燒一次村,什麼都燒沒了,下山後又得重新砌泥房,重新壘灶頭,再怎麼難,這日子不得照樣過下去。」
謝蘭若:「這一年到頭得遭幾次罪?」
老翁愁苦道:「三四次算好了,就怕他們在捕撈旺季的時候殺過來,大伙兒沒攢夠過冬的魚乾,那種刺骨的冷風天,是會凍死人的。」
李元緒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沖謝蘭若說道:「走了。」
謝蘭若把銀子結給老翁,「阿翁,別急著去找船,在這裡好好地呆著,等到倭寇走光後再下山,這幾日拿些銅板和老鄉買吃的,再等等,朝廷的官兵很快就到了。」
老翁打開她遞過來的錢兜,除了一串銅板外,還有幾錠碎銀子,他顫著手道:「多了,這銀子給多了。」
謝蘭若跟著李元緒往另一處山頭走去,在他望過去時,倆人已然走出了很遠。
翻越幾座山嶺,去到鄰近的縣郡,謝蘭若買了兩匹馬,和李元緒快馬加鞭地趕回了方知縣。
老薛頭蹲在府衙門口,正和人胡吹海侃,見倆人行色匆匆地趕回來,忙迎上前問道,「出什麼事了?」
李元緒頭也不回地說,「召集所有部將到中堂議事。」
老薛頭聽他說話這語氣,就知道出了什麼要緊事,他在大事上向來不含糊,交代兩個守門的士兵去喚人後,他抬腳就往鄭瘸腿和周大嗓門的宅子裡走去。
須臾後,所有部將齊聚在中堂。
李元緒開口就說了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奉旨抗擊倭寇,而後將戍衛營整合成先遣部隊,烏山軍做為中堅力量,擔負起此次抗倭的主要重責,各州府的衙役作為後備軍,隨時聽令調遣。
他部署完一切後,提聲問道:「眾將還有何異議?」
裴軼坐在下首,把玩著手中的茶盞,聞言抬了一眼,輕看過去,「謝大都督怎麼說?」
謝蘭若冷不丁地被人拉出來,她難掩一絲訝異地道,「抗倭一事,全聽鎮北大將軍的命令行事。」
「謝大都督統領戍衛營,薛騎尉暫時接管州府的衙役。」
李元緒剩下那話,分明是說給裴軼聽的,「烏山軍久居深山,不識水性,由我親自集訓。」
裴軼一個眼神,就安撫了躁動的斧頭孫仨人,他淡淡地開口道,「能在鎮北大將軍的麾下效命,是烏山軍的榮幸。」
謝蘭若怎麼看怎麼覺得這苗頭不對勁,好在散了會,她可以回去歇息了。
李元緒卻在她出門時,出聲喊住了她,「我這話還沒和你說完,你去哪兒?」
「回宅子,我兩天沒洗澡了,可不髒麼?」
謝蘭若邊說邊往回走,李元緒無力反駁這句話,待她走到近前,這才問了她,「你知不知道烏山軍那批人的底細?」
她被這話問住了,「略有耳聞。」
「是道聽途說,還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元緒將一本戶籍冊子扔進了她懷裡,「這是我找人調查的烏山軍的底細,你拿回去看完了,找個地方把冊子藏好。」
他一語中的地道:「莫要輕信於人,你往後越走越兇險,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里。」
謝蘭若每回受教後,都覺得自個兒差勁透了,她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上面的名錄,發現了蹊蹺,「怎麼沒有裴軼的?」
李元緒吊了她的胃口道:「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一下緊張了起來,又重頭翻了一遍這本戶籍冊子,還是沒找到裴軼的那一頁,「怎麼回事?」
「查無此人。」
他靠在桌案上,低頭瞧著她說,「你覺得這事可能麼?」
謝蘭若在事情沒明朗之前,不敢妄下定論。
「就算是沈均宜,甭管他藏得有多深,我手下那幫人都能將他查個底朝天。」
李元緒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可是這裴軼,一點底細都摸不到,你敢把這樣的人放在身邊?」
他沒有怪她用人不慎,他在乎的只是她的安危。
她斂了聲道:「他是我招安進來的人,我來查。」
「不用了,」李元緒一下就試出了她的態度,「你沒有棄用他,心都軟成這樣了,還查什麼查。」
謝蘭若辯解道:「我惜他是個人才,無憑無據地,怎能隨意給人定罪?」
「還公然和我叫板,你敢說不是私心作祟?」
李元緒嫌棄她道:「這個人我來對付,你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