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瘟疫3

  一切就像進入了死胡同，仿佛沒有了轉機，顧昭同先蒿說道：「我得進城去，去照顧他。」

  先篙說了阻擋的話，也改變不了顧昭已經下的決心，只有一聲保重，裡面包含了太多的心境。

  顧昭的內心掙扎焦慮過，但從決定踏進城內的那一刻，她越發堅定了決心，她拋棄對茫然的擔憂，選擇直面自己內心，這世雖是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能有機會為前世的慘敗做到反擊，手刃敵人。

  但是與穆嚴有了羈絆，她割捨不掉，也不願意放下她的救贖，看著穆嚴在城裡等死，她做不到。

  如果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放棄，她進城照顧穆嚴，也正好能與他一起想想辦法，怎樣面對皇帝說的端午之限。

  城門緩緩又合上，阻斷著進出，隔絕了外面想要一窺究竟的視線。

  先蒿立在那裡，望著顧昭的背影消失，他內心的弦繃得更緊了。

  還記得他與櫻丹一路逃難至攏都城，一度活不下去時，是年幼時的顧昭將他們帶回府，這一呆，就是七八年了，要不是顧昭的善意，他和櫻丹早就凍死在那個冬天。

  現在顧昭為了穆嚴挺身進了危機四伏的城裡，而穆嚴亦是受世人禮敬的有功之人，這樣的兩個人於他來說都是不能輕易捨棄的存在。

  出來前櫻丹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的眸色沉澱著，像是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事情，讓他糾結，可是在經過了一番內心的掙扎後，他神色又變得自若。

  

  今日就是端午之際，床上躺著的穆嚴又比昨日燒的更甚了，他緊著眉頭，極力忍著發癢的喉嚨，一隻手捂在嘴上，不讓自己咳嗽出來。

  另一隻手心裡是那封蕭璟命他到端午之日再拆的信件，他還未拆開，但他知道裡面寫的不是什麼好事。

  御醫也來替他瞧過診，面巾下的神色不明，不難看出，御醫們到現在也束手無策。

  他知道這一回自己恐怕走不出甫洲城了。

  隔過垂下的紗幔，他側著臉，桌邊是伏著休息的顧昭。

  他發紅的眼裡有太多的不甘，但是又是無奈。

  以前因為種種，錯過多年，現在兩人好不容易才互通了心意，又面對這種絕境，他在替自己憂傷的時候，更心疼顧昭的遭遇。

  因為他知道為情所困的傷痛，如果他就這樣離去，顧昭一個人該是多麼的痛苦。

  瞧著這個傻傻的人兒，他心痛如絞，他怎麼也不會料到顧昭會進城來，執著的要照顧他，就是他故意生氣趕人走，顧昭都沒有後退過。

  曲起的手臂下，原本一雙靈動的黑眸里，星光早泛濫成河，她聽見穆嚴隱忍的咳嗽聲，壓在嗓子裡，生怕吵到她，她的淚不受控制的流的更凶了。

  她不敢讓穆嚴發現，忍著無聲抽噎，她緊咬著面巾下的嘴唇，讓自己的情緒不要被穆嚴發現。

  命運多舛，即使逃過了人為的戰爭，但是在自然面前，她也無能為力。

  前世里在得知穆嚴殞命的那一刻的悲痛，與這瞬的情緒共鳴，痛的她的心口像是要被撕裂一般。

  外面的天伴著小雨，朦朦朧朧的下著，屋裡的兩人都沉寂在這份悲傷里，沒有出聲。

  夜似乎要來了，穆嚴還是將信件輕輕的拆了開來。

  字里短短几行，讓他手指顫抖，震驚的差點沒拿穩這薄薄的一張紙。

  皇帝恐瘟疫四散，命他在明日封鎖全城，大火燒城。

  激動間，他咳嗽再也控制不住。

  嘶啞的嗓音，讓顧昭的一顆心被緊緊的揪住一般，她抹去眼裡的淚珠，「阿嚴。」

  一陣猛烈的咳嗽後，穆嚴虛弱無力的癱躺在床上，現在他渾身冷的更甚了，像是有蟲蟻在嘶啞著他的身體，四肢百骸難以言語的痛楚，內里卻又像乾柴煎燒，連呼吸都變得喘不上氣，他費力的蠕動著蒼白的嘴唇，伴著喉嚨里的痰聲，說道：「不要過來。」

  「去幫我把王邢找來，我有事同他說。」

  顧昭乖順的點了點頭，留戀了一眼，還是向外面走去。

  王邢滿面沉色，隨著顧昭來到穆嚴的屋裡。

  「昭昭你去外面，我有些事要與王邢說。」

  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又生出，顧昭猜想對於瘟疫，蕭璟指的端午之際，還做了另樣的決定。

  穆嚴雖然不想讓她知道，但是參考前世蕭崇的作為，無非又是放火屠城的事情。

  那麼穆嚴他…還是承受了竇柯的命運！

  腳下的步伐變得格外沉重，從房間裡到門外，她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越是離穆嚴遠一些，越是哀痛欲絕。

  房裡是穆嚴氣弱聲嘶的聲音：「王邢我要託付你一件事。」

  御醫到現在也沒研製出有效的藥物，王邢知道穆嚴的狀態不好，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紗幔里那若現的人，才不過幾日，已經消瘦了一圈，他再是頂天立地不輕易落淚的男兒，心頭哽塞也浸潤了眼。

  他顫著聲道：「世子您說，屬下聽著。」

  「皇上旨意，命明日鎖城放火，」滾動著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穆嚴不得不喘息著歇上一會，才又道：「替我將昭昭連夜送出去，不要讓她留在這裡。」

  「世子您，」王邢的話梗在喉嚨，惆悵的酸楚。

  「你領兵士在外守住城門，等過後，你與兵士就地待命，不到御醫發話說沒事時，也不得輕易離去。」

  「您呢？您…」

  長臂無力的橫在眼上，嘴邊是一抹苦澀，穆嚴淡漠的說著：「我這樣子不可能在離開這裡了。」

  兩人間的談話，以為沒人會聽見，當王邢從屋裡出來時，見到顧昭抱膝蹲在地上，顫抖著肩膀。

  他看著顧昭隱忍痛哭，心裡不是滋味。

  這麼多年跟隨的主將，就要命隕在此，王邢的眼裡才斂去的霧氣，又泛了出來，他靜了一會兒，還是同顧昭說道。

  「顧小姐，世子讓您夜裡就出城去。」

  顧昭一滯，淚水撲簌如珠，更是兇猛，這一刻還是來了。

  她怔怔的立起來，想要同穆嚴說聲再見，可是腳才提起來，她頓下來了。

  再見，就意味著再也不見，她如何捨得。

  她好不容易在滿是仇恨的心裡，騰出了穆嚴的位置，以為她的人生，真正和前世的悲寂完全沒有關係了，但是老天就是愛開玩笑，她選擇的愛人，卻又要離他而去。

  她與穆嚴的緣分，真的盡了，前世到今生，都是曲終人散的寂寞。

  她瑟縮著，躊躇不前，她啞然失笑，聲音都似猙獰，痛苦的一陣戰慄，連腳下都要失穩。

  都這個時候了，穆嚴還在考慮她，她要是再不出去，穆嚴是不是會更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