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凱旋歸來

  「原來是你！」

  顧昭從夢中醒來，訥訥自哂，她笑前世命運的造化弄人。

  原來真正救過她的是穆嚴，她打小就喊著要嫁的那個男子。

  多年來被塵封的一段記憶，就像年關的那場大雪一樣，一旦落下，就往身上直撲而來，連羽毛一般根根分明的睫毛上，都是雪花的形狀，在熱氣中化作一片漣漪，漾進美眸里。

  她那時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徐利川，她就以為救她的是這人，她將徐利川當作救命恩人，除了銀兩外，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以身相許。

  那時的徐利川明知她誤會了，卻還是心安理得的，接受著她賦予的一切，在她的堅持下，她便與徐利川定下了婚姻，從那之後她放下了年少時的喜歡，將徐利川當作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滿心相待……

  美眸里珠光流轉，似那江南里如煙如霧的細雨。

  纖細的手指拂上，垂手間她凝著指尖的晶瑩，猶恨明知一切的男子。

  就是那錯誤的開始，讓她前世的人生，到最後落得如此的狼狽，要不是重來一世，她哪能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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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再也睡不著了，就起床來到衣櫥前，仔細挑著今日要穿的衣裙。

  當海棠和櫻丹早間過來伺候時，眼前還是一亮，櫻丹眉歡眼笑，跳過來說道：「小姐這身粉色的煙雲蝴蝶裙穿著真好看，要說小姐鍾愛的素白，穿著似月下仙子的話，這粉色的一身就好比春日裡的花神，嬌美無倫。」

  海棠當然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看到顧昭這一身，淺淺笑道：「奴婢今日為小姐打扮一下，好讓回城來的大人，瞧見了歡心。」

  顧昭的面頰上流露出淡淡的粉色，為海棠嘴裡的『大人』兩字，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繾倦綿柔。

  待他們幾人從府中出來，往城門口方向行去，路上早已人頭攢動，無不是滿顏的喜悅，在期盼著英雄們的凱旋歸來。

  不時從城門外傳來，陣陣有力的馬蹄聲，百姓中有人歡呼，「英雄們回來了，穆家軍回來了……」

  隨著戰馬的嘶叫仰脖，從城門處踏蹄而入，城內剛還擠做一團的人們，都紛紛讓出路來，夾道而歡。

  顧昭與海棠幾人只能靠後站著，在人群中踮腳而望。

  那齊列列的馬隊中，除去馬車內的蕭崇，其他皆是穆家軍的將士，他們跨於戰馬之上，昂首間威風凜凜，英姿煥發，是何等氣概山河的模樣。

  「小姐，快瞧，穆小將軍在那裡，」櫻丹扯起顧昭的衣擺，激動的說著：「您瞧他轉頭了，您瞧！」

  耳邊高賀的聲音不絕於耳，顧昭心裡被渲染的澎湃不止。

  她的目光緊緊的追隨著，最耀眼的那一處光芒。

  那裡一人仿佛也察覺到這處，就在他轉頭的那一刻，撞上了顧昭的一雙美眸。

  周遭的事物在此時像是靜止了，雙方都驚艷在彼此如墨般的星海里。

  馬隊前行，只見那人無聲的動了一下薄唇，再是抿唇一笑，讓顧昭這個重生來，只想著要復仇的心，為之重重一顫，當即失了一拍。

  『等我』。

  顧昭頷首，一點絳唇輕啟，只應一字：「好」。

  那一眼再是相望，馬上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仍要隨著隊伍去安定門覲見復命。

  他身旁並列同行的痞帥少年，稍往他這裡側身，眉眼間笑容邪魅。

  這人就是穆家的小二爺穆燕翼，他謔聲：「戰場上的冷麵將軍在公然之下，與一女子眉來眼去，真是曠世奇聞！」

  穆嚴的心情如今日明媚的陽光，他挑著眉頭，抑制不住臉上的喜悅之情，不羈的揚唇：「這這嬉皮的性子是該找個人管管了，瞧瞧你，除了在戰場上還能有個正行，哪裡還像個正經八百的副將？」

  兄弟倆自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邊往前行著，邊又互相打趣，當穆嚴又要回眸時，穆燕翼風趣道：「人都擠遠了，你還瞧，等著同皇帝復了命，喝完接風酒，回來再去瞧吧！」

  走在中間的馬車裡，是皇室的王爺信王蕭崇，他挑起窗簾一角，眯眼望去，兩邊夾道的百姓。

  一直來陰翳的深眸里，卻有著一種複雜的神情，那笑里沒有溫度，但又真真實實的噙在嘴角。

  穆家一脈凡出征未有敗戰，為大梁立了無數戰功，所到之處又從不擾民刮膏，在百姓的心裡威望很高，備受黎民的愛戴。

  這般凱旋歸來，有百姓夾道歡呼其實都不是第一次了。

  當視線看不見靠前面的人，顧昭的目光又落在了後面款款而來的馬車，車簾間，蕭崇的那抹神色正好讓她捕捉到。

  她的眼裡一緊，腦中頓時閃過在典故里得到的那幾字箴言『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在前世里，對於簪纓世家的穆家，消隕於大梁的事情，她重生來一直以為是同御史府一樣。

  因為未站隊出來鼎立支持蕭崇，所以蕭崇才會記恨在心，在稱帝後將不是他一派的官宦都作懲戒。

  但是剛才那抹幸災樂禍的神色，讓她覺得穆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自認為的這麼簡單。

  她順著蕭崇的視線里，望向這滿街的人群，用心去傾聽著百姓的聲音，呼聲里的擁護穆家，讓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穆家的這份榮耀，其實被皇室早已惦記上了。

  顧昭也被自己的這一通想法震驚，她蹙著眉，想起自己翻閱的那些書籍，典故里關於這樣的例子從不缺少。

  自古以來，武將的戰績，就時刻牽動著高殿裡皇帝的心思。

  往往越是功高者，多越不得善終。

  帝王之家本就生性多疑，寧可錯殺也不做放任歸山的事情。所以前世里的新帝蕭崇，早就對備受百姓擁戴的穆家，起了殺心。

  寧願已敗北的結局，也要將護國有功，震懾外族的穆氏一族全都留在沙場，而那前世的愚忠一族卻都不自知，甘願為這涼薄的國主，廝殺至最後一刻。

  蕭崇的那一笑又何不是代表著皇室的看法，恐怕就連慣是溫潤如玉的蕭暻，在慶宮宴後也要惦記上穆家的軍權。

  顧昭的臉上已斂去初現時的激動和喜悅，這一刻她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心事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