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兩人同件事的回憶

  「美人出南國，灼灼芙蓉姿，皓齒終不發，芳心空自持」。

  離攏都城外三十里地的一處桃林中，一男子在月下，執起地上飄零的桃花瓣，放在鼻尖輕聞。

  敦厚面相的男子誠心問道：「小二爺，您念的這是讚美姑娘美麗的詩句嗎？」

  穆燕翼甩著手裡的荷包，言之嬉笑道：「是呀，對自己心儀之人的讚美，王邢你看我大哥像不像在思念桃花一般的美人？」

  看穆嚴垂頭間的溫柔，像是把花當作驕人一般，輕嗅芬芳。王邢摸著腦袋，茫然的點著頭。

  「將軍，咱們明日就能帶著將士們回朝了，您不用太思念顧小姐。」

  班師回朝，要上遞奏摺，得到皇帝許可，方能領將覲見。

  固然這一天，穆家軍中的將士們，都歇在城外三十里的驛站中。

  歸故的心，早讓穆嚴急不可耐，他有一瞬都想快馬加鞭趕回攏都城，走之前決定的事，他還是想要快些說出來。

  

  「大哥，這次回了攏都城，就讓大伯母和大伯父，幫你把終身大事定了，你瞧瞧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不成親，我們後面做弟弟的哪敢先擇了伴侶，搶在你的面前吶！」

  穆燕翼把玩著，穆嚴給他的荷包，又接著問道：「我記得那顧小姐以前總追在你的後面說要嫁給你，怎麼後來閉口不提，轉身就與大理寺那個徐少卿定了婚約？」

  對於這件事情，穆嚴也不太清楚。

  他還記得那次，他臨時接到穆家軍要出兵的消息，他只得將落水後救上來，但還未轉醒的小顧昭，交給了一旁的徐利川。

  他帶著滿腔的擔憂踏上了征途，再次回來時，追在他身後喊著非他不嫁的小女孩，已經同徐利川定下了婚約。

  他那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始終不會忘記，他藏起滿目的悲涼，忍著要歇斯底里的咆哮，強扯上笑容，將那支琉璃銀簪當作禮物送給了她後，在自己的房裡足足關了一個月。

  再後來他總以藉口逃避著，而後他在渝州的軍營一呆更是數年，直到那回在雲陽的小鎮上，再見一身男裝的顧昭，又讓他沉寂了的心，又活了過來。

  當他得知了，顧昭與徐利川解了婚約，那時他的內心是多麼的歡悅，那種心情沒人能理解，再是隨著在攏都城裡，與之的相處，讓他的一顆心徹底的沉淪其中。

  即便那日，他一時衝動輕薄了顧昭，他也猶豫過懷疑過，勸誡過自己的感情。

  可是那難釋懷的情感，越是克制越是被刻的極深，他做不到不去想，不去念。

  他在行軍前，曾跟自己說過，如若打了勝仗回來，便與卿訴說自己的一番衷腸。

  而如今邊關已定，梁國又恢復了太平，他從沙場上凱旋歸來，這一路來的思念，若如馬驥，自別離後，到如今從未停蹄，只有更深。

  他折下一枝桃花，將其裝進視若珍寶的荷包袋裡，眼裡是滿目的溫柔。

  「等著這次回城後，你的終身大事，也讓二嬸去張羅一下，不要在這裡對我念著酸詩。」

  穆嚴轉身離開桃林間，嘴裡也不忘慫上句，最粘自己的這個堂弟。

  王邢呵呵的樂著，嘴裡打趣起：「小二爺可是羨慕將軍有了心愛的人，也想找個姑娘談情說愛了？」

  「嘿！你傻樂個什麼勁？你不比大哥小，還不是光棍一條，我看你心裡更羨慕吧！」

  「小二爺，你可小瞧我了，我可是與我家隔壁的採桑女秦小妹定了婚約的，這次回去了，我母親就要給我倆辦婚事了，到時還要請你破費，來喝上一杯喜酒呢！」

  這下穆燕翼的嘴臉抽了一下，就連面相黝黑，體格壯碩如牛的王邢都有人要了，而他的意中人連個影子都沒有。

  所以當桃林里只剩下他一人時，他也學著穆嚴折了一簇桃枝，塞進穆嚴在渝州扔給他的荷包里，心裡默默發奮，此次回城，他一定也要找到個意中人。

  三十里外的攏都城，御史府的西院裡，顧昭依舊睡得很晚。

  她披著一襲單面的大氅，任由春風拂面，立在樹下，眺望著城門的方向，目光似乎已經在幾十里外，她嘴裡輕吟：「先篙，三十里地最快需要多久，最慢又需要多久？」

  「回小姐，快馬疾馳最快只要半個時辰，最慢的話走路兩到三個時辰吧！」

  「聽父親說，皇帝已經批准了信王命人遞來的奏摺，明日穆家軍就可進攏都城了，如果軍隊已步行前進的話，明日晌午應能到了城裡吧！」

  這夜，仍有寒溫，屋中也在前幾日停了碳爐取暖，顧昭回到屋裡，在床上還未如平日一番輾轉，已酣然入夢。

  「救我，誰來救救我...」水裡的女孩掙扎著，幾近絕望，她望著推她入水的顧瓊，眼裡還來不及痛恨，就要沉墜下去。

  她想她還這么小，還沒及笄，連她想嫁的，那人的手都還沒牽過。

  春日的湖水冰涼，不輸凜冬的寒意，她肚子裡都快要脹滿了，她窒息間，在心裡只能默默的祈求，『穆嚴，快來救我，只要救了我，這輩子我再也不纏著你了，也不鬧著非你不嫁了。』

  小女孩的意識逐漸的消失，就在她的眼睛要合上時，她似乎瞧見有人朝她伸出手，又將她摟入懷中，帶著她上了岸，她還沒來得及瞧真切是誰救了她時，卻又暈了過去。

  此時小女孩的身旁飄著一縷意識，那是剛剛入夢的顧昭。

  她瞧見，那人向來平靜如常的臉色，這一次，眼裡是明顯的慌張和害怕。

  他輕喚著女孩的名字，一下下壓著女孩的胸腔，眼裡的焦慮和擔憂，出賣了他此刻的情緒。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什麼，連他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顫抖，「昭昭，昭昭，你快醒醒，你不要嚇我，都怪我來的太晚了，昭昭......」

  「穆公子，顧小姐怎麼了？」來人是年少時的徐利川，那個後來與顧昭定下了婚約的少年。

  「昭昭落水了，你快去喊大夫。」那人面上焦急，朝著徐利川大喊。

  「少爺，終於找到您了，咱們得趕緊離開了，老爺的兵馬都已經在城中集合，就差您過去了。」那是穆家府上的隨從，顧昭認得。

  「昭昭還沒醒，我不能離開。」

  那人將女孩口裡的水已經全都壓了出來，可是還未瞧見女孩的甦醒，他心裡擔憂，哪放得下。

  「少爺，軍前急令，那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您不能耽擱了出征的時間，不然穆家都要跟著受罪，顧小姐也已將水都吐了出來，就無了大礙，您將顧小姐託付給這位公子照顧吧！」

  見地上的少年仍然沒有站起來，穆家隨從不得不親自將人拽起來，那人眸中的不舍，和眼下的那顆似在哭泣的紅痣，讓飄在一旁的顧昭迷了眼。

  她終於簇簇的流下了眼淚，捂著能感知到痛的胸口，嘴裡悲吟：「穆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