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浮生若夢(三)
2024-09-02 20:25:12
作者: 阿長
住在宮內的日子並不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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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成璧會問皇后:「宮裡頭可有小孩子?四五歲的模樣,很有些見識。」
皇后搖頭說沒有,卻以為她是喜歡小孩子,便暗暗記在心裡。
次日,皇帝形容枯槁,扶牆遠走太極宮。
其實二人年少時在行宮有過前緣,還有個孩子,可惜其中情形過於複雜,孩子被送出宮去養,極少接回來。皇帝覺得這麼下去不是辦法,便召來自己那不會說話的弟弟——燕王蕭純。
蕭純哪裡都好,可惜是個啞巴。
正因為是個啞巴,他常避著人。
成璧很不在意這些,她願意同人玩兒,有時偷偷出去會帶上蕭純。
蕭純很悶,兄嫂雖說待他極好,可到底是見過王權更迭的小王爺,無法徹底敞開了心去迎別人的。
但成璧很不一樣。
成璧不會像皇帝那樣傾盡所有地對蕭純好,她是個極貪玩的人,只會帶著他一起玩。
北方風大,成璧帶著他一起放紙鳶。
兩個離不得京城的人看著紙鳶一點點飄遠,最後成璧剪斷了手中的線,放它飛向更高的地方。
自那之後,蕭純就改了性子,越來越願意接納別人對他的好。皇帝很高興,時常感嘆他年紀還小,若是再大上幾歲,倆人倒也能湊成一對。
成璧也愛開這種玩笑。
對蕭純而言,成璧像是親姐姐。
之前的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似乎漸漸遠了,在她避開了與公主等人的交集之後。
成璧忙忙碌碌,也常去找天衢。
月暈男——也就是天衢的父親,他是個很厲害的人,他會自己造房子,從打地基開始,直至房屋落成,除卻需要人幫忙的體力活,其餘皆是他一人為之。
這一天,他將池塘里的淤泥清理了,上岸後又開始為窗戶粘紗窗。
成璧忍不住說:「別忙活了,我去叫幾個人幫你置辦好。」說著真打算離開去喚人。
他卻制止了她,說不必。
「我同阿梟走過南北許多地方,有時身上的錢用光,便只能自己動手勞作。」月暈男說,「我知道姑娘是好意,可我是個懶人,非得時時刻刻親力親為不可,不然學會的東西很快便要忘記了。」
「阿梟」是天衢的小名,古有惡禽,生而食母。天衢的母親是難產而亡,男子便為兒子取了這麼個小名,算是時時提醒他過往。
「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毫無選擇的。」成璧忍不住為天衢說話,「取這麼個小名,天衢會不會內疚?」會不會認為是他的出世害死了自己的母親?
月暈糊紗窗的手停了一下,笑著回頭:「只要他走過足夠多的路,見識得更多,能桎梏世人的東西在他眼中便不重要,又何況一個並無多少人喚的名字呢。」
成璧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她與天衢蹲在一旁,看他粘紗窗。
天衢的父親似乎有一種奇怪的力量,他動作舒展張揚,無論做什麼都像揸筆揮就行書。
月有暈,天有雲。配上素淨的衣裳,他很有雲的味道。
成璧忽然間覺得自己的心口開始不舒服了。
那是一種怪異的不舒服,時而震顫,時而焦慮,時而有什麼呼之欲出。
她揉了揉胸口,聽月暈又開口:「姑娘賞臉留下吃頓飯,也好嘗嘗某的手藝。」
那種不適感瞬間煙消雲散。
成璧以為自己是嘴饞了,笑著說了聲好。
月暈問了她忌口的東西,也不嫌成璧挑剔。他做了醬牛肉,又拿苞米煮了甜湯,最後蒸了素餡餅。
如此簡單的吃食,最後撐得成璧與天衢抱著肚子倒在一起。
「我整天都吃藥膳吃得膩味了,現在覺得跟開了閘一樣。」成璧低頭看看自己的肚皮,圓滾滾的,快要看不到自己的腿了。
月暈收拾好了碗筷,又做了開胃湯端給他們。
「其實姑娘有句話說得很對——『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是毫無選擇的。』」他說,「所以我想,既然來了,那就該好好享受。天底下沒有比吃好睡好更大的事。」
成璧失落了。
回去之後,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月暈很特別,他隨和寬厚,他做得一手好菜。
最重要的是,他會仔細傾聽她所說的話,而不是像別人那樣附和。
她不傻,她能分辨得出來究竟是可憐她還是真誠待她。
月暈哪裡都好,可惜是個鰥夫。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時,成璧總覺得熟悉。
可惜她想不起自哪裡獲取的這種熟悉的感覺了。
成璧時常去尋天衢,也漸漸同月暈成了知己。
月暈是她的知己,她的廚子,她卻不是月暈的什麼人。
入夏後多雨,成璧回了一次家。
父親拿著幾幅畫像供她挑選,問她像上的公子們哪個可心意。
成璧看了一圈兒,高矮胖瘦的都有,就是沒一個可心的。
父親和兄長便急了。
「你身子大好了,可以先挑挑人家,將親事先定下來。」燕國公道,「養兩年再將你嫁過去,他們不敢說什麼。」
成璧搖了搖頭:「我可不願意給畫像的這些人生孩子。」
未料到她已經想得這樣遠,父兄一口茶噴了出來。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兄長問她。
成璧想了想,說:「雲和月那樣的吧。」
這可太會刁難人了。
燕國公父子商議許久,終究沒有猜出她的心意。
只是後來打聽到老太尉妻弟家的公子小字雲月,這倆人以為成璧心儀他,便直接使人去議親。
成璧知道這件事時,聘禮已經送上門了。
入夏多雷雨,那天她進了宮。
天衢已經睡著了,月暈一個人坐在廊下,用新采的荷葉接雨水。
成璧來時渾身濕透了,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月暈一把扔掉了荷葉過來抱她。
心口的不適感加重,成璧終於知道這是為什麼了。
「既然來了,就該好好享受是不是?」成璧撫著他的臉,踮腳親了上去。
月暈攬著她的腰肢,怕丟手了她會摔倒。
可不丟手,她已經貼上來了。
這一吻帶著雨的腥寒,並不是什麼好的體驗,成璧很快便放開了他。
可就是這種腥寒濕潤的感覺,奇異到令人回味無窮。
月暈沉默了一下,說:「我是個鰥夫。」
成璧說沒事:「鰥夫怎麼了?我覺得沒什麼不好,若你不是,我也撞不上這個緣分。我挺喜歡你,也喜歡天衢…我不想說廢話了,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月暈緊緊抱住了她,深深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