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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浮生若夢(完)

2024-09-02 20:25:16 作者: 阿長

  人出世時是濕潤的,帶著血的腥氣。就像他們之間第一次親吻,就像此夜雨打芭蕉。

  極樂襲來之際,成璧忽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雲歸,慕雲歸。」他紅著眼來吻她的嘴角。

  成璧喚了一夜的慕雲歸。

  她來時已讓蕭純睡在她的床榻上,只是這會兒昏昏沉沉地沒有一絲力氣。

  迷濛之中她忽然驚坐起身。

  慕雲歸…可不就是之前夢境裡那個老男人?!

  她推了推他:「你今年多大?」

  

  慕雲歸來抱她。

  「三十了。雖然有點兒大,可…」

  成璧抓起衣服套在身上就走。

  慕雲歸追出門時,她已經走遠了。

  「可只要你在,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啊…」他喃喃半天,忽然醒悟道,「我這是被占便宜了?」

  成璧回了顯陽殿。

  察覺到她回來,蕭純骨碌一下就爬起來了。

  「去給我打水。」成璧打發這位金尊玉貴的小王爺。

  蕭純老老實實地去替她打了熱水。

  成璧一邊擦洗一邊琢磨,夢境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可殺她的那個人她已經避開了呀,怎麼最後還跟慕雲歸扯在一起了呢?

  怪就怪她當初沒有問天衢的姓氏,若是知道他姓慕,自己打死也不會同慕雲歸扯上關係。

  可今天…

  成璧紅了臉。

  今天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吧。

  那夜之後,成璧便回了家。

  家中已經開始著手安排她與那位雲月公子的婚事。

  雖然不想同慕雲歸扯上關係,可成璧也不願意嫁給他。

  還未開口拒婚,這廂便有人上門,也要求娶她。

  成璧一驚——怎麼這一段兒也跟夢裡一模一樣呢?

  果然,燕國公看是慕雲歸上門,氣得將人好打一頓。

  成璧聽說後,心口抽絲似的疼,疼得喘不過來氣。

  她夢到過這麼一段,慕雲歸想娶她,卻被父親打了一頓。他養好傷後又來找自己,可惜夢裡的她已經嫁給了別人…

  對了!如果她不嫁給別人呢?!

  成璧等了又等,在等得即將灰心之際,慕雲歸又上門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險些灰心了。

  或者說無論夢中還是現實,都註定會同他有糾葛?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要好好為自己做打算了。

  慕雲歸上門,依然是不怕死地再次求燕國公娶成璧。

  燕國公破口大罵:「我諒你是國之重臣,願看在你我同為陛下效忠的份上不對你趕盡殺絕。你呢?!你這無恥鰥夫,一而再再而三要娶我妙齡長女,你安的是什麼心?!」

  慕雲歸被罵得狗血噴頭,身上還帶著傷,卻仍是跪得端端正正,再次出聲:「求國丈成全慕某。」

  燕國公正要再使人動手,未料一個身影閃過,成璧奔過來撲在慕雲歸身上。

  「你連我也打死好了。」她說,「鰥夫怎麼了?鰥夫是個寶,他有現成的兒子,我嫁給他日後也沒有婆母催生…」

  這是燕國公最痛的一點——成璧的身子本就不好,十有八九不能孕育子嗣,這樣的她嫁去哪家都要因此受冷落。

  哪怕門第再高,可宅門之內娘家人不好插手,她的性子怎麼能受得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呢?

  正猶豫不決之際,老大也來說情。

  「爹,您就應了妹妹吧。」裴擇道,「這姓慕的小子沒有爹娘,讓他入贅了咱家,不怕他欺負成璧。」

  燕國公一聽,覺得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裴擇無奈地看向成璧——這個思路,是她提出的。

  自那之後,成璧的生活軌跡發生了改變。

  夢裡是她走,如今是他來。

  她也不會見到夢境中傷害她的人了。

  慕雲歸倒是看得開,他沒有任何怨言,帶著兒子進了裴家。

  他似乎還挺高興的。

  「說好聽點是雲遊四方,我又何嘗不是喪家之犬?」他說,「我總算有個家了。」

  成璧聽後心也軟了。

  他終於不再親力親為自己建院落房屋用以容納他和天衢了。

  成婚後的成璧,也沒有掉以輕心。

  她想方設法地明示暗示皇后,馮雪擁這人有問題。

  皇后耳根子軟,扭頭去給皇帝吹耳邊風。

  此時的皇后已經懷有身孕,皇帝將她當菩薩供著。她說馮雪擁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

  一道旨意後,還未在京城施展手腳的馮雪擁便被遣回了關中。

  成璧終於喘了口氣。

  次年,皇后誕下一子,被立為太子。同時帝後在宮外的長子也被接了回來,封為定王。

  成璧眼饞得很,她記得夢中的自己也有孩子。

  她想要那個孩子。

  她將這個想法說給慕雲歸時,他卻拒絕了。

  「你身子不好,我不想讓你冒險。」慕雲歸說這話時,聲調都有些變了,「我已經剋死了元妻,我不想你離開我。」

  成璧心又軟了。

  「同我說說天衢的娘吧。」她摟著他的脖頸子說,「你怎麼這麼早就成了親?」

  慕雲歸苦笑:「我是徐州人,父族在當地是大族,我未出世時便定了親,這是我無法改變的事。這件親事荒唐到我是在掀蓋頭的時候才算第一次見她。但她拼了命才誕下阿梟,我永遠感激她。」

  成璧沒有吃醋,只是將他摟得更緊了。

  「那咱們供奉她一個牌位吧。」她說。

  慕雲歸性子天然,做贅婿是為他與成璧的感情負責。

  可聽她說這句話,他覺得哪怕自己沒有責任心,恐怕也心甘情願做她的裙下之臣。

  成璧想要孩子,慕雲歸卻遲遲不肯,總說要她身子好些了再議。

  這一拖,拖到皇后又生了一個兒子。

  皇后是最驚訝的那個,原先成璧的預言都成了真,她與皇帝連生三子。

  最小的這個是最寶貝的一個,生時艱難了些,不過還好成璧早使人做了準備。

  三王誕生後,取名為「瑧」。

  次年,成璧也終於如願以償有了她和慕雲歸的孩子。

  這是一個乖巧的女兒,據父親說,她與成璧在襁褓之中時一模一樣。

  成璧早就想好了名字,為女兒取名「星儀」。

  全家人都很喜歡星儀,尤其是天衢,哪怕妹妹哼一聲,他都要過來哄上半天。

  裴擇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橫波比天衢小一些,整日跟在天衢身後跑,小女兒澄練比星儀早幾個月出世。

  孩子多了容易鬧騰,不過有時也讓人覺得開心。

  星儀周歲的時候,宮裡的幾位小王來為她慶生。定王與太子年紀不大,已經能說得很好了。

  只三王還小,性子又沉靜,說不出什麼流利好聽的話來。他憋了半天,憋得小臉通紅,最後吧唧一下抱著星儀親了一口。

  星儀咯咯地笑。

  成璧隱隱覺得,自己的女兒好像被烙了印。

  春去秋來,孩子們漸漸長大。

  天衢長成了丰神俊秀的少年,追在他屁股後的橫波出落成傾城的美人。

  慕天衢名義上是裴橫波的表兄,可任誰都知道,這倆人壓根就沒有血緣關係。

  自長大以後,像是忽然有一天,天衢不再喊橫波妹妹了。

  橫波是個悶悶的性子,不大主動同人說話。

  男女大了要避嫌,橫波是知道的。

  她猜想,或許是因為這個,天衢才不再親近她了。

  可男女避嫌,也沒見他同星儀避嫌。

  或許同父異母的兄妹才是真兄妹,她與澄練都是假的,是不值得深交的妹妹?

  橫波越想越氣,加之當時天氣熱,她用不下飯。一來二去,半個月不到竟瘦了八九斤,下巴都冒出尖尖來。

  與她一起的澄練胃口很好,臉圓圓的,一看就有福相。

  「姐姐,你知道嗎?」澄練問,「成璧姑母一家要搬走啦。」

  橫波一愣:「搬去哪兒?」

  澄練想了想,說:「我聽爹說,慕姑父這些年為朝廷效力,皇帝姑父打算賞賜他。可他已經做了都水台和太府長官,不能再做官了,皇帝姑父便要賜他爵位,封個什麼什麼侯…」

  「公侯哪有擠在一門的道理。」橫波愣愣地道,「這下完了…」

  澄練不解:「這怎麼能是完了呀?這是好事哇。我還聽說,慕姑父為成璧姑母建了好大一座宅院,還有天塌地陷都壞不了的樓呢…」

  橫波的心肝肺都像裂開了一樣,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外間烈陽當空,橫波卻覺得天是灰的。

  她不知不覺來到了姑母的院落。

  姑父不在,姑母與星儀表妹坐在院內的葡萄架下乘涼,正搖著扇指揮家僕向外收拾舊東西。

  橫波難受得渾身刺撓,不敢上前問他們是不是真的要搬走。

  如果是真的,那她該怎麼辦呢?

  他們是一家人,就不能一輩子好好地在一起嗎?

  一陣笑聲傳來,原是表妹望見姑父種的葡萄熟了,母女倆正摘了偷吃呢。

  那邊的笑聲襯得橫波這邊越發孤寂。

  她轉過身去,正打算默默地離開,卻迎頭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

  她揉了揉額頭,入目是一件黑色的胸甲,肩上嵌著羊頭,是禁軍的扮相。

  橫波一怔,往後退了一步。

  慕姑父的身材魁梧,天衢隨了父親。只是他剛抽完條,肩背有了輪廓,腰卻是極窄,猛然看去瞧著有些…

  「你瘦了。」橫波飛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低下了頭。

  慕天衢愣了一下,道:「我吃得多,胖不起來…你在這做什麼?沒去找星儀?」他看了院內一眼。

  「也沒什麼事。」橫波本就是個說不出漂亮話的性子,可想起他們要搬走,便鼓起了勇氣問,「澄練說…你們要搬走,是嗎?」

  慕天衢點了點頭。

  他也不是個話多的人,卻還是耐心同她解釋了:「陛下給了賞賜,父親也覺得咱們幾個大了,一座宅院擠不下,便在海渠建了方寸閣。日後雖不能如現在這般時時能見,卻只隔兩三條街,倒也不費事。」

  這下橫波徹底沒了話。

  她說了聲好,低著頭打算離開。

  袖口被人揪住。

  橫波回頭一看,是他伸手扯住了自己。

  「你…」慕天衢鬆開了她的袖子。

  橫波心中帶了點期待。

  她抬起頭問:「你想說什麼?」

  無人不知橫波貌美,而這張名滿皇城的臉正距離他不過一尺,令他心神難寧。

  慕天衢將攥緊的拳頭藏在衣下,平靜地說:「我們搬走後,你要記得來找星儀玩,我怕她一個人會孤單。」

  橫波氣得一跺腳就跑了。

  慕天衢看向自己滿是汗液的手心,一臉懊惱。

  他回了院子,見星儀已經睡著了,成璧正執扇笑看他。

  「年輕真好啊。」成璧笑著看他,「年輕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論做什麼,都有迴旋的餘地。」

  慕天衢面無表情:「娘,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橫波喜歡作畫。」成璧站起身道,「澄練說,她臥室里有個箱子擺著她畫的畫。」

  成璧伸著懶腰離開,留下似懂非懂的天衢。

  他有好身手,可以悄悄溜進橫波的房間不被發現。

  他很快地找出了那隻裝滿畫軸的箱子。

  橫波畫了很多畫,每一幅都是年輕男子,每個年輕男子的眼角都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慕天衢摸著自己眼角的那顆痣,若有所思。

  -

  搬家之後,慕星儀要在方寸閣過生辰。

  五月初一這日,宮內照舊是那三位來賀。

  定王和太子還好,星儀一見著三王,立馬轉過了身去。

  成璧悄悄問女兒:「怎麼了?星儀不喜歡靈鑒?」

  星儀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靈鑒…靈鑒每次都…」

  自打小時候親了星儀一口之後,每年星儀過生辰蕭瑧都不說話,直接沖她來上一口。

  今年星儀覺醒了,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過於親密,便不大願意了。

  成璧哈哈大笑,將這件事講給慕雲歸聽。

  慕雲歸摸著下巴說:「我女兒長大了啊…」

  星儀一點兒都不想同他們說話。

  她回了宴上,蕭瑧見了她,直直地衝著她走過來。

  那灼灼的眼神嚇得星儀撒丫子泡開。

  蕭瑧追了上去,直到廊下拐角處才追上了她。

  他凝視著她,握著她的雙肩,低頭在她頰邊吻了一下。

  「我過生辰,你一句話都不說!」星儀氣得要掉眼淚,「還欺負我!」

  蕭瑧的眼神動了動,「我沒想欺負你,我在心裡說了的。」

  星儀狐疑地問:「說了什麼?」

  「我說…」蕭瑧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

  「往後星兒歲歲生辰,都有靈鑒陪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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