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無瑕玉
2024-09-02 20:24:42
作者: 阿長
慕容梟帶來的禁衛將馮駙馬一干人等押了回去。
慕容梟時不時地看著馮駙馬,每次都發現他在盯著與自己同乘一騎的李星儀瞧,恨不得就地將這人碎屍萬段。
馮駙馬咧嘴一笑,齒間儘是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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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以為,將我帶回去就能替你們父親翻案了?」他笑道,「已經過去十年了,案子不會重審。這件事又牽扯到陛下…殺了我,慕雲歸依然是個貪官,沒有人會相信他的。想翻案?除非去敲閶闔門前那兩隻鼓…」
李星儀一眼都不想再看他,卻聽到了最後那句話。
「鼓…獬豸鼓?」李星儀看嚮慕容梟,問道,「哥,咱們去敲鼓吧?」
慕容梟看著她,眼神十分複雜。
「哥?」李星儀拽了拽他的袖子。
慕容梟嘆了一口氣——早晚她都要知道的。
「咱們不用去了。」他道,「已經有人去為父親敲了。」
李星儀好奇地問:「已經有人去了?是誰這樣好心?」
慕容梟的眼神有些躲閃,並不敢看她。
李星儀見他如此,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不…不行!不能讓他去!」她抓著韁繩大聲說,「誰都可以…不能是他!」
慕容梟抓住了她的手,道:「獬豸鼓的規矩,沒有人比他懂。他願意去做,就讓他去。神獸不食天家骨血,他不會有事!他身份貴重,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李星儀趁他不備,一躍便跳下了馬。
她險些摔在地上,最後卻穩穩噹噹地站起來了。
「正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懂,沒有人比他更尊貴,所以他不能去!」李星儀下了他的馬後便同人去借馬匹,打算一個人先回城。
然而禁衛只聽副統領之令,無人肯將馬借給她。
「我要回去…我要去見他…」李星儀喃喃著。
突然間,林子裡竄出了一匹小馬,見到他們後剎住了蹄子,一點一點地挪到李星儀身前。
「小灰!」李星儀的眼睛亮了起來。
小灰得意地衝著她鳴叫一聲,俯下身來蹭她。
李星儀騎上了它的馬背。
「小灰,快走!去找他!」
小灰絲毫不費力地直起了四肢,撒開蹄子便朝著京城的方向奔去。
「星儀!」慕容梟喝聲道,卻阻止不了她的背影。
李星儀騎著小灰在路上狂奔。
他們像從前一樣,一人一馬穿梭在叢林與山道,在午後走過長長的海渠,一路是波光粼粼的耀眼之色。
只是兩次是不一樣的情景和心態。
從前的她是怯懦的,她一直想要離開,她想逃離京中這個充滿陰謀詭計的地方。
現在她想要回來,她渾身充滿勇氣,因她有了摯愛。
她與正在尋她的凌相與藍清讓擦肩而過,因為小灰的速度實在太快,她來不及同他們打招呼,只揚了揚手算是知會他們一聲。
她身份特別,只在城門處被攔下問了兩句,便又被恭恭敬敬地送進了城。
她不敢停留,與小灰踏上空蕩蕩的銅駝街,心中那股不詳的預感逐漸被放大。
她離閶闔門近了,發現幾乎全城的人都聚集在那兒似的。
她下了馬,拼命地朝著人群擠去。
周圍人很多,李星儀被記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奇怪的是,這樣多的人竟沒有發出多少喧鬧的聲音。
即便有,也僅僅是竊竊私語,更多人則專心地聽著擊鼓人說話。
李星儀還沒有看到人,便聽見熟悉的聲音自獬豸鼓前傳來。
「…太和十年臘月壬申,兗州、泰山一帶地震,郯城、嶧城、費等縣同日俱震,後兩日復震,泰山崩壞,河水動搖。天子懼天災,二郡三縣長官瞞報。次年秋初,馮雪擁秘密提議鑄造佛像安撫二郡百姓,授命徐州刺史慕雲歸。時任北伐戰後,國庫空虛,財政不濟,未能撥付薪俸緞疋等慰勞工匠。馮雪擁以此事隱秘為由,承諾為其墊付預算二百萬兩。慕刺史曾與馮雪擁、安羨生為至交好友,欣然應下,並前往青州等地採石。馮雪擁派人接手徐州一應事務,其中晁輝、孫維亦是其黨羽。馮雪擁命人做兩套賦稅帳目,一套明帳呈予慕刺史,一套內帳列記賦稅出入——其中二百萬兩皆是賦稅流出,國庫、馮不曾撥付一文!」
李星儀聽得心驚膽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父親會自盡。
上有天子包庇,下有馮雪擁所造假帳欺瞞,本就自覺對不住徐州百姓的父親已然是強弩之末了吧?最後馮雪擁來到父親跟前,同他說了母親的死因,這便成了壓死父親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星儀心痛無比,撥開人群,恰好看到這一幕——
她的夫婿赤|身|裸|體,正面向百臣深深跪拜。
「小王岳婿慕刺史曾遊歷四海,通讀天竺梵經,將鑄造佛像費用以梵文刻於佛像四臂之上,諸君可使通曉梵文之人前去查驗。小王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誠以尊威易慕雲歸一案重啟,嚴懲馮雪擁,且——」他說罷又看向皇帝的方向,「天子當下罪己詔。」
無過天子不下罪己詔,無功下罪己詔等同於難治國事,日後極難立威。
眾人想過很多種天家起訌的場面,無外乎不過簡王於太子爭位,卻從來沒有想過簡王竟要逼迫當今皇帝下罪己詔。
重啟慕雲歸一案與懲戒馮駙馬事小,天威事大。
百臣交頭接耳了近一刻,最終那位老臣點了點頭:「如若慕刺史真的受了冤屈,那麼陛下便是有過,該下詔責己的。」
蕭瑧聽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後站起身來。
他立在鼓前,仰首人人衣著光鮮,只他一人赤裸著。
耳邊似乎有無數竊竊私語之聲,俱在說他這曾經不可一世的王公如今喪失了一切顏面,連普通人都不如——街頭討飯的痴痴傻傻的叫花子尚且有一塊遮羞布,他卻什麼都沒有。
若是星兒知道了,怕是會厭惡他吧?他沒有同她商量就做了這等事,身為妻子的她也會覺得丟臉吧?
所以寫了份空白的放妻書給她,日期由她自己定。倘若定在今日之前,她的顏面便也能保存了。
蕭瑧腦中一陣耳鳴。
羞恥之心被剖開後,原來並不是一句窘迫就可以概括的事。
他微微嘆了口氣,正打算就這麼赤裸著走回去。
突然有人自他的身後環住了赤|裸的腰身,寬廣的大袖遮蔽了他下半身。
他的脊背上貼來一張滾燙的臉,卻好像淌下了冰涼的淚。
「靈鑒的身子可真好看。」李星儀哽咽著說,「我約摸是個妒婦,我不想你被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