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死症
2024-09-02 20:24:00
作者: 阿長
小屋自重新修葺好之後,又逢候鳥返京。有兩隻燕子在檐下搭了窩,白日銜草而歸,夜間緊緊相依。
今日在檐下做窩,待半年之後又要南遷。
如此看來,倒不如一開始呆在南方,也省得來回折騰得好。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它們的根在北方,心也在北方。
等待的日子越長,便越覺相處的時日太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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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捧起李星儀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她。
這是一張恬靜的臉,有著烏黑的眉,挺翹精緻的鼻尖和飽滿豐潤的唇,還有一雙水潤的似乎時時刻刻都含愁帶憂的眼睛。
「靈鑒,你怎麼了?」不知為何,李星儀看著他怔忪失神的臉,心中有些莫名地害怕。
蕭瑧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她的,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沒事…」他一開口,嗓子眼兒里像是灌滿了沙子,於是偏頭清了清嗓子,回過頭來朝她笑,「我能有什麼事?」
他越是這樣,李星儀心底越是不安。
她握了他的手,問:「若是發生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同我說。」
蕭瑧嗯了一聲,又捱上來,將一個個吻輕柔地印在她的面上。
李星儀坐起身,雙手抱住他的腰。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今日的他十分奇怪。誠然她對那尊石像上刻的梵文很好奇,但她不敢問,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若是問出口,必然會失去他。
她不願失去蕭瑧。
她抱得越緊,他吻得越重。勃發的情|欲隱在一個又一個吻之下,卻不肯再進一步。
李星儀的長髮被揉得凌亂,最後又被他用指尖細細地梳理,用手一圈一圈地替她挽在腦後。
他伸臂托著她的頭顱,擁著她入了榻。
「睡吧,我也困了。」他說,「沒什麼要緊的事,先睡吧。」
李星儀枕在他的臂彎中,看著他黯淡的雙眸,心中的焦慮越來越深。
她沒有問,想著或許明日他會同自己說。
她將頭枕在他的胸膛上,聽著那份躍動的心跳,總算感覺踏實了一些,漸漸地便入了夢。
次日。
李星儀睡得不算好。
她醒來時蕭瑧還在睡著,這是很難得的情景——他們新婚不過兩三日,卻不止兩三次依偎著彼此入夢。夢醒之時她正能發現自己在他懷中,那隻寬大溫暖的手從她的後頸到腰肢上的痣,一下一下不厭其煩地捋著。
李星儀也曾笑說,他像是在給自己刮痧。
今日不曾受到這般愛撫,她便想,他真的給自己刮出了急症。
是古往今來難治難愈的不死之症,病名依戀。
李星儀趴在他胸前,用指尖悄悄地描摹著他的面龐。
蕭氏有鮮卑血統,即便是男子,生來也是一副白麵皮。蕭瑧同他父兄一樣是高隆準兼薄唇,眼睛卻與他們的鳳眸不同,他是雙眼皮,卻有著圓潤的眼角,只到眼尾處微微向上挑,所以眼睛看起來像是有些無辜的清澈。
此刻他正閉著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微顫,眉心卻緊緊地擰在一起。
李星儀將食指放上去,輕輕地替他順著眉心。
這個人倨傲而倔強、暴戾又乖張,卻多次朝她伸手、不斷妥協低頭。
這是她的夫婿,是讓她除生病之外還能使身軀高熱、還能使心跳更為戰慄之人。
這是她的愛人。
他說他離不得她,她又何嘗能離得了他?
李星儀伏在他的胸前,靜靜地等他醒來。
蕭瑧熬了一宿,醒時發現已近午時。
「靈鑒,你醒啦?」李星儀湊上來,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
蕭瑧親了一下她的嘴角,溫柔地點頭:「好久沒嘗過夫人的手藝了。」
蕭瑧嘴極刁,非精膳從不入口,偏生在李星儀這處輕易便破了例。
幸而今日不同從前,小廚房內日日有新鮮魚肉果蔬送來,簡王殿下再也不用委委屈屈地吃牛蒡韭黃。
瘦肉剁成肉沫,用豆皮兒卷了上鍋蒸熟。砂鍋里還有昨日她用大料冰糖滷好的湯,將豆皮肉卷往鹵湯里悶一會兒,待它吸完了汁水便是一道葷菜。
這還不夠,她又切了三根肋排,焯水後撈出給排骨炒了糖色,又做了道紅燒排骨。最後清炒一道時蔬,舀了兩碗蒸米飯,倆人一餐算是齊活。
期間蕭瑧打了不少下手,李星儀總覺得他十分好學——同父親留下來的書稿學建園林,同趙老學醫,同自己學廚房手藝。
他好像永遠好奇,又永遠不知疲倦。
她喜歡這樣的蕭瑧。
一向挑食的蕭瑧也喜歡她做的菜,如今不似從前那樣拘謹,他們是正經的夫婦,你給我夾一筷子排骨,我為你添半碗飯,這在夫妻之間再正常不過。
桌上來來回回地寵著對方,桌下卻一點兒不讓。這個人的腳掌踩著那個人的腳背,那個人又踩回來,像是兩隻不服輸的貓,誰也不肯屈居於對方之下。
纏纏鬧鬧間,這一頓飯竟用了兩刻鐘還要多。
倆人一同收拾了碗筷,又一同洗了。吃飽喝足之後在屋檐下脫了鞋並排坐著。
李星儀閉著眼睛靠在蕭瑧肩頭,享受松竹林而來的春風拂面。
「岳父大人是被冤枉的。」
蕭瑧擁著她的肩膀,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李星儀睜開了眼睛。
她就知道,父親那樣的人,怎麼會私貪徐州百姓那二百萬兩?
「昨日我與藍清讓將不動明王像上的梵文譯出,胸、背、肢幹上所記載的是二十年來每一筆工造支出,共計一百八十九萬零八百餘兩。」蕭瑧繼續道,「加上先前斷臂上的十萬九千二百兩,恰好是二百萬兩整。」
真相大白的狂喜之下,在蕭瑧面前素愛流淚的李星儀這次卻沒有哭。
她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只有一股莽勁兒的李星儀了,他既然能查到,按他的做法必然是直接上稟皇帝,或者乾脆來個先斬後奏。
他靜默不動,只能說明一件事——那二百萬兩的去向並不簡單。
一座不動尊像才兩丈,便是通體白銀所鑄也不過五萬兩,與二百萬兩齣入極大。
何況那尊像用的是青石,質量與白銀相差甚遠。
正當她疑惑之時,蕭瑧卻只是將她的肩擁得更緊一些了。
「你只管等著,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