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驀驚春

  「我將方寸閣贈你，便是想要你時時刻刻記著，除了我，再沒有人這樣重視慕大人的案子。」蕭瑧繼續道，「這是我最為卑劣之處。」

  「你明知我不會怨你，你為何要說這種話？」李星儀泣不成聲地問，「澄練曾說過，你仰慕我父親，又聽說過我，誓要娶我為妻。所以我一直以為，你是因我父親的緣由才會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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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瑧聽後卻笑了，笑得極為無奈。

  「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便是，何必去問第三人？既想知道，那我現在便告訴你。」蕭瑧低頭問，「你還記不記得你曾同我說起過緣分？」

  李星儀回想一番，好像的確同他說起過，含淚點了點頭。

  蕭瑧微微俯身，離得她更近了些，用低緩而又纏綿的語調道：「你曾說，這世間有人青梅竹馬直至白頭終老，卻有更多人僅僅是點頭之交。前者緣分天定，少之又少；後者雖多，可後者的緣分卻是頃刻間便盡了…那日我聽後整夜輾轉難寐，因顧慮有二：一來倘若我遵父母之命與澄練大婚，日後見你時總歸拘束，連說句話怕是也不得；二來那時你與馮翊尚好，若你嫁入馮家…」他說到此處，聲音竟有些顫，「若你嫁入馮家，日後不論在聽風苑還是顯陽殿，不論聽風還聽雪時我身邊就再無你了…你讓我如何能放手？」

  李星儀怔怔地看著他，終於明白了他說的是何時。

  正是那個雪夜，他沒有喚輦，同她靜靜地走了一路，她替他系好大氅，還遞給他一隻梨的那一個雪夜。

  李星儀再也忍不住，撲進他懷中放聲抽泣。

  真好，她賭贏了。

  蕭瑧緊緊地抱住了她，也是從這時起，才感覺她心外那堵萬仞冰牆被融化。

  皇帝遠遠地瞧著他二人相擁，冷笑著道：「添堵的孽障！如此看來，朕倒是做了棒打鴛鴦的那個惡人？」

  他說罷，發現無人吭聲，自覺沒有台階可下，聲調便又拔高几分。

  「今天什麼日子？這孽障是算準了朕不會降懲，特意來撞時辰求親？」

  凌太夫人看向皇后，見皇后只是望著屏風，卻並未開口。

  老太太心裡明白，皇后喜歡李星儀，全賴那張臉長得像成璧。像歸像，兒子的婚事卻是天大的事。哪怕人再像，可眼瞧著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嫁給自己的兒子，豈是一個做母親的可以容忍的？

  她雖不滿，卻也因為那張肖似成璧的臉而起了幾分惻隱之心，也是這份惻隱之心讓她沉默。

  再觀李老夫人，驚訝之餘面上那抹不屑之色更顯，像是不知在嘲弄誰。

  裴澄練瞧了一會兒，回頭時一臉急色。

  她先是蹙眉看向皇后，見皇后沒有為那二人說話的意思，便又看向老太太。

  裴澄練走到老太太身邊，拉著她的手小聲道：「您…您想想法子罷！您幫幫他們呀…」

  凌太夫人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轉而又向外看去。

  凌相還在太極殿，她雖是皇后敬重的長輩，可皇后不發話，她也無立場開口——說來這是簡王的事，是皇帝的家事，只有在皇帝應允了此事之後，作為祖母的她才能介入。此事若不管不顧橫插一腳，只會讓皇帝認為相府包庇二人私情，對他們眼下的境地更是不利。

  正當裴澄練急得小碎步跺腳之時，卻聽見撲通一聲悶響，似乎又有人跪了下去。

  她回頭，隔著屏風見蕭純已跪到皇帝身前。

  「阿純？」皇帝當他要為蕭瑧求情，冷著臉道，「自這孽障回京後生出多少事？你替他求情也無用…你腳上還有傷，先起來說話。」

  蕭純卻搖頭，他抬手指了指相擁在一起的那兩人，視線又轉向屏風後。

  正當皇帝不解時，卻見裴澄練從屏風後繞出，邁著急步上前，緊接著跪到蕭純身側。

  皇帝琢磨著他們是在向自己施壓，正要嘲弄他們不知輕重，卻見他們大袖下的手已經握到一起。

  「你們…你們？！」

  皇帝何等精明，怎能看不出這又是什麼狀況？

  蕭純無法開口講話，只牽著裴澄練的手，額頭重重地碰在黑色金磚上。

  「姑父…都是我…都怪我不好…」裴澄練一張嘴，話跟著眼淚一道飆出來，「我喜歡小王叔，不想嫁給三哥哥，三哥哥這才退親的…他是不想讓我背這個鍋…三哥哥被打了一頓的時候我就想來求您，可是我害怕…嗚嗚…我怕爹生氣，也怕您會打我…」

  燕國公只覺得腦子一空。

  「你這…」他氣得發抖，指著裴澄練的手顫顫的，半晌後才迸出一句，「這也是個孽障！」

  裴澄練已經豁出去了，淚眼朦朧地看著父親道：「爹…爹…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是小孩兒了…退親這事兒本就是我的錯，跟三哥哥無關…爹…您就替我幫三哥哥求求情，成全了他們吧！」

  燕國公氣得牙齒都打顫，若眼前這不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一腳踹飛她的心都有。

  「你還未別人求情？」他厲聲道，「你還是多替自己想想——等回家我再仔細收拾你！」

  「可…我做錯了什麼嗎？」裴澄練哭著問，「我也不想，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啊…就因為我笨，所以連我中意誰也是錯的嗎？」

  皇帝聽後卻愣了一下。

  自己的弟弟品性如何，皇帝心中再清楚不過。早年為蕭純擇妻，那時裴澄練才丁點兒大，誰會想到她？可如今再看，裴澄練倒正是適齡的時候，蕭純雖然歲數大她些，但這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兒——多少殷實些的富貴人家七老八十還在納十幾歲的幼妾，同那些人相比，蕭純實在年輕。

  氣氛正焦灼之時，皇后發聲了。

  「哥哥。」皇后隔著屏風站起身，「你為何不聽聽澄練說了什麼呢？」

  燕國公雖氣憤，卻也漸漸冷靜下來。

  大女兒裴橫波下嫁慕容梟，這門親事從一開始便不被看好。講句真話，燕國公並不討厭慕容梟，作為長輩，他甚至有些欣賞慕容梟的能力。只是欣賞歸欣賞，像慕容梟這樣泥土裡爬出來的人並不適合做自己的女婿。他們成親之後矛盾滋生也驗證了這個道理，最後不得已分開。

  他認定這同慕容梟脫不了干係，所以不願意讓裴澄練走她姐姐的老路。

  「她什麼都不懂，聽她胡言亂語做什麼？」燕國公道，「澄練，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