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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歲月長

2024-09-02 20:22:06 作者: 阿長

  已經說得這樣清楚明白,若還聽不懂這其中的暗示,便是個蠢貨了。

  可遭難的不是別人,是她的父親,即便馮公主死在她跟前,她也難以忘記父親冰冷僵硬的坐姿。

  李星儀放不下。

  但這其中緣由,她無法同馮駙馬說起。

  「太夫人也常說,老天爺從不會虧待誰。」李星儀淺笑道,「可也不會優待誰。如今的局勢,只不過是她自食惡果,但她曾經得罪過的那些人呢?他們會放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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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駙馬若是聰明人,李星儀便不需要說太多;若他聽不懂或是裝不懂,那更與他無關。

  春風時時掠過,將李星儀肩後的長髮帶起,雖未簪釵環,雖五官相似,烏髮雪膚,膚色紅潤,是舊日故人難有的氣色。

  馮駙馬看著她,最終卻只是嘆了口氣。

  李星儀正欲拜別他,卻見前方車馬處有喧譁聲。

  她同馮駙馬一起去看,見蕭瑧不知何時轉來了這邊,馮翊正同他對峙。

  馮駙馬行禮拜道:「殿下。」

  蕭瑧睨了馮翊一眼,轉而問起馮駙馬:「大人門生最多,今日回關中卻只有三兩老友來送,未免冷清。」

  馮駙馬無奈一笑:「世人趨利,卑下要回關中,公主亦是不醒,若是將離開一事告知他們,倒叫人為難了。」

  蕭瑧的視線擦過他肩頭,又看向這一列車馬,最後落在城門大道的方向。

  「這下不冷清了。」蕭瑧微笑道,「送你的人來了。」

  眾人循著蕭瑧的視線向後看去,見城內湧出不少人,衣衫襤褸者有,更多卻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這…」馮駙馬驚訝道,「這是…」

  那些人應是城中百姓,或者一些外地來的流民。他們來到馮駙馬跟前,含淚跪下磕了一個又一個頭。

  「我們來送大人一程。」

  「大人要回關中,為何不告知我們?」

  那些瞧著像是農戶的,拿了自家蔬果便往車上堆,更有富庶些的,直接送了床被衣物。

  「大人從前對我們多有照顧,我們不能讓大人空著手走!」

  馮駙馬不斷推拒:「我族內有些家產,便是不做官,也餓不著自己。你們拿來的東西還是給自己留著,今冬暴雪,收成不好…」

  那些人紛紛說不必,卯足了勁兒扔上馮駙馬的車中。

  有些人也抱怨:「若不是那簡王不容人,大人也不會被逼走!」

  「不可亂議!」馮駙馬驚了一下,覷了站在一旁的蕭瑧一眼。

  李星儀也看向他。

  蕭瑧卻只是挑眉笑了笑,轉身朝河邊走去,離開了這一處。

  李星儀向馮駙馬再施一禮,也跟著離去。

  吵嚷聲還在繼續,馮翊有些不耐煩。

  他下意識地尋找李星儀的背影,見她已經跟著蕭瑧走遠了。

  倆人一前一後地走在河邊。春風拂過春水,將水面折射出一片粼粼波光。

  蕭瑧並未回頭,一手背在身後,只用小指勾了一勾。

  李星儀的一頭烏髮隨著垂首的動作傾瀉到肩頭。

  她將自己的手心放了進去,蕭瑧便緊緊握住。

  二人看不見彼此的臉,卻同時笑起來。

  馮翊在堤上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舒服,很不舒服,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下,整顆心都在胸腔內爆開。

  他死死地盯著李星儀,分明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一絲利用或者被利用的偽裝。

  但她沒有。

  她低著頭,笑得整張臉像是剛剛綻開一樣,羞怯而妍麗,這樣的表情,她同他在一起時從未見過。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李星儀。

  他為何沒有見過這樣的李星儀?

  馮翊深吸一口氣,卻是斷斷續續的,胸口也是鈍鈍的難受。

  「差羽。」

  馮翊失魂落魄地回頭,見父親正望著他,面容平和威嚴。

  「不是你的,便不要去想了。」馮駙馬說出這句話,卻發現兒子的眼眶已經紅了。

  「爹…您為何要走?就不能留下嗎?」馮翊恨聲道,「陛下和太子殿下都這樣重視您,您若留下,還怕對付不了他嗎?」

  馮駙馬搖了搖頭,看著他問:「我要對付誰?」

  「您怎會不懂。」馮翊偏過頭去。

  馮駙馬看了遠處相牽的二人一眼,對馮翊道:「他是陛下的兒子,我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永遠不可能是陛下,而他的兒子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陛下。差羽,如今你亦是人臣,這些年爹是如何在朝中立足,想必你已是看得清清楚楚。但你要知道——臣永遠是臣,切莫有別的心思。」

  「倘若君要臣死呢?」馮翊卻是不服,「您以為我不知道,蕭瑧是拿關中五百口人逼您離開?」

  「差羽,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馮駙馬神情淡淡地道,「人臣做到極致,總會有這一日。沒有蕭瑧,也有可能會是別人。蕭瑧雖然心狠,卻驕傲自負,他最好面子,生殺也都留了情面——若是換了別人,恐怕爹不會走得這樣順利。」

  馮翊怔住。

  馮駙馬同眾人一一道別後上了車,最後打開車門,對馮翊說:「差羽,你該長大了。」

  說罷便關上了門。

  車軲轆吱呀吱呀地轉動,一聲比一聲快。

  馮翊反應過來時,父親的車隊已經走遠了。

  他仰起頭看著天穹,目光放空。

  從今日起,他便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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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遠處的河岸邊,青陽抓了幾條魚,正架了火堆打算烤兩條魚出來,凌太夫人笑眯眯地看著他,時不時捧上兩句,青陽便幹得更帶勁兒;裴澄練的風箏像是掛了樹,人已經跑到樹底下,打算上去拿,蕭純卻揪著她的裙擺不撒手,臉都快嚇白了。

  而李星儀正同蕭瑧沿著河邊慢慢地走。

  「在想什麼?」

  蕭瑧並未回頭,出聲問她。

  李星儀笑道:「我在想,現在這一刻是我九歲之後過得最開心的一刻,哪怕只有今日。若有幸活到花甲古稀之年,想起今日,同他們、同殿下的這一日,我也會覺得開心。」

  蕭瑧攥緊了她的手,將她帶到自己身側,兩人並肩而行。

  「怎會只有這一日。」他說,「該是今日起始,年年月月如今日,朝朝暮暮如今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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