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春風吹

  老太太嗯了一聲，微喘了幾口氣，又道：「娘一個婦道人家，前朝那些彎彎繞繞，娘不懂。但是阿元，從前的事兒你再琢磨琢磨，便知有人是碰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哪怕前頭有千萬人攔著，哪怕碰死了，她也不會回頭。若真走到那一步，切記不要逼得太緊，否則又會重蹈覆轍，那時候再哭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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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凌相一時沒弄明白她說的什麼意思。

  老太太稱了拐杖，李星儀忙將她扶起來。

  「孩子們的事兒，就由著他們去。」老太太邊走邊道，「都精著吶，還能讓自己吃虧不成？」

  凌相稀里糊塗地噢了兩聲。

  李星儀看著老太太打哈欠的模樣，知道她又困了，扶著人慢慢去了後院。

  北北正在逗一個小婢，見她們出來，又來沖老太太獻殷勤。

  北北話多，又愛笑，雖頑劣了些，到底不做出格的事兒，凌太夫人很是喜歡這小孩。

  進了屋，倆人扶著老太太躺臥下。李星儀坐在床榻邊，北北坐在榻下的墩子上。

  北北看了老太太半天，說：「您最近不對勁。」

  李星儀望過來。

  「您的眼睛，之前是灰黑的，現在是…」北北撓了撓頭，好像不知道怎麼去形容，憋了半天才說，「現在是黑灰的…」

  老太太笑著說：「這不都一樣？」

  「不一樣，這不一樣…」北北急得撓出了頭皮屑，「以前有些…糊塗，現在精神些了。」

  老太太又笑：「那是因為寶寶來了咱家，我心裡頭舒坦。」

  李星儀沒說話——她知道，自己能來，全仰仗這張臉同皇后的姐姐相似。凌太夫人當年沒能收養那位，如今不過是成全了心愿。

  這世上所有的病都是從心病開始，一旦心有憂慮，身子也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尤其是像凌太夫人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糊塗常見，不糊塗的也有。凌相這輩子都不曾成親，莫說是他們這種門第，便是平頭百姓家中也是容忍不得的，老太太卻能縱著，可見對小輩不是一般的疼愛，從另一種角度而言，她或許比任何人都通透。

  這樣的人是很難糊塗的，尤其是在李星儀來到相府之後，她也覺得眼前的老太太同初見時一直喚她「成璧」的那位判若兩人了。

  北北離開後，李星儀陪著凌太夫人說話。

  「今天的話，你都聽見了？」老太太問。

  李星儀點了點頭，順從地道：「我不會讓你們為難。」

  老太太只是看著她，目光溫柔慈祥。

  「你當是喜歡三兒家那老三的吧？」老太太突然問。

  李星儀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下意識地咬著嘴唇，擺著手道：「我…我沒…」

  她忽然便說不下去了。

  什麼是喜歡？

  倘若見他時歡欣，歡欣到獨占之心盈滿肺腑；而不見時難耐，難耐至思念難以妥協…這便是喜歡罷？

  起碼現在的她是這樣的。

  老太太握著她的手，說：「想做什麼便去做，你還年輕，即便做錯了，也還有迴旋的餘地。現今不似從前，先帝妻妾多，不是一胎出來的，總有隔閡，才釀成手足相殘的慘劇。皇后的三個孩子都被教養得很好，兄友弟恭，再如何也不會對手足下手。婆婆猜想，他們兄弟之間應打過商量…」

  李星儀突然想起太子妃生辰時蕭瑧曾送過賀禮，是一味極難尋的固胎藥——即便他是真的想要做太子，她也信他不會是那種謀害兄長之人。

  「我也信得過殿下。」她道，「即便他不是，我也不會後悔。殿下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在心裡。」

  老太太嗯聲：「你也願意，那就再好不過。裴公吊了這許久，也就這些時日的功夫。好事兒應儘早辦才是…你放心著，婆婆和阿元都會使勁兒，你呀，大膽向前走。」

  李星儀又是開心又是難過。

  她轉過頭去擦了擦眼角，回頭問：「您對我的好，讓我覺著羞愧。」

  老太太看著她笑，半合著眼皮，又說：「原該就是你的，不必羞愧，受著就是。」

  李星儀又問：「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太子妃的妹妹？明明…」明明她倆也長得像，為什麼偏偏是對她好呢？難不成真如老太太所言，因為自己孤苦無依，這才選定了自己？

  老太太含含糊糊地說了兩句話，李星儀沒聽清，附耳過去，隱約聽她說什麼「她自有人疼」，緊接著便打起了鼾。

  這入睡的速度，便是喝了藥也及不上的。

  李星儀輕輕放下了帘子，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現在的日子真有種苦盡甘來的味道。

  可惜，她並不是為著過好日子才回來的。

  -

  又過了兩日，天氣更暖和了些。

  裴澄練來到相府，熱切地邀請她一道去踏春。

  李星儀看了看凌太夫人，那意思很明顯，她想帶著老太太一道去。不過她還擔心老太太的身子，怕她吹不得風。

  哪知老太太卻有些躍躍欲試。

  「婆婆也好久沒出過門了。」凌太夫人道，「跟著你們這些小姑娘，婆婆也覺得自己年輕好幾歲。只是阿元擔心我，不讓我出去，這可怎麼辦呢…」

  北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笑嘻嘻地說：「您放心出去，我替您拖著相爺，一準兒不叫他發現。」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丟了拐杖便向外走。

  李星儀趕緊扶住了她。

  裴澄練就愛這熱鬧，她一邊走一邊高興地說，「上我的車，我的車可大了！」

  等一行人偷摸出了相府，看到裴澄練的車時才知道為什麼大——駕車的人是青陽，裡頭還坐著兩尊佛。

  老太太見著這兩尊佛，瞭然地笑說：「老身見過二位殿下。」

  蕭瑧連聲道不敢，與蕭純一道下來攙扶她。

  老太太進了車廂，又被奉了上座，也不推遲，直接坐下來，看著眼前的青年男女，喜得合不攏嘴。

  「瞧瞧，這樣多好，我年紀是大了，可就愛看你們這些年輕人在一起玩兒。」她嘆了口氣，又道，「就跟又見著當年他們四個…」、

  說著說著，她突然噤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