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風日好

  一直跟著凌太夫人上了車，李星儀心頭上的那份忐忑還未放下。

  老太太看出了她故作鎮定外表下的驚惶，拍著她的手背道：「便是不去見，早晚也要走上這一遭。既來了咱們家，早晚也要給人瞧，還不如婆婆帶你進宮，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殺誰一個措手不及？」李星儀回過神來問。

  凌太夫人笑了笑：「安心吧，有婆婆在，無人能欺負寶寶。」

  老太太笑得和藹，無形之中給了李星儀安定的力量。

  她靠在凌太夫人肩頭，心想著今日大概就是做相府大小姐的第一關——得到一樣出乎意料的恩賜之後定要付出代價，不然老天爺哪能這樣白白便宜你？

  好在她心中早便做好了準備，最差的結局不過是再次被驅逐。

  可有凌太夫人這樣的長輩在，哪怕才一日呢，卻已是給予了她不少家人的溫暖。

  相府的馬車緩緩駛入宮中，在過雲龍門時只是稍稍停頓了片刻。

  得知是那位時常神志不清的凌家老太太，慕容梟沒有多說，直接就放了行。

  從雲龍門到顯陽殿，這段路李星儀再熟悉不過，閉著眼都知道要行多少丈。

  中宮漸近，她的心跳也越來越快，直到小轎停下後，同時也到了嗓子眼兒。

  「娘娘正念著太夫人呢！」溫女史遠遠地見著一行人由遠而近，便出聲笑迎，「說是相爺有了位小姐？這倒是稀奇事，娘娘昨晚念叨了一晚上，就想瞧瞧小姐是什麼模樣…」

  說話聲在見到扶著凌太夫人下轎的李星儀時戛然而止。

  「這…」溫女史一臉的不可置信。

  凌太夫人一手拄著那根粗朴的木拐棍，另一手由李星儀攙扶著。她笑眯眯地對溫女史說：「瞧見了？美否？」

  跟在皇后身邊伺候的什麼場面沒見過，哪一個不是人精？很快溫女史便恢復了往常那般笑容，來到另一側引著凌太夫人上丹墀。

  「太夫人來得巧，今日許醫丞看脈，太子妃也在。」溫女史的話給李星儀提了個醒兒。

  說起太子妃，未免不讓人想起昨日太子妃妹妹的婚事。

  凌太夫人看了看天，拐棍戳在地上，將已被掃清的石階戳出幾個點兒。

  「魏人說講究也講究，嫁娶宜挑個晴日，不宜撞雨雪。元京地處北方，常年少有雨雪，如今一場冬雪連下了這麼些個時日，你瞧誰家辦喜事的？」凌太夫人說著，撇了撇嘴，「這喜事急不得，你瞧，今日就放晴了。若是挪到今兒娶妻嫁女，便也撞不上昨日那禍事。」

  「禍事」說的正是燕王妃被害一事。小淮陽君成親當日，便有這樣一位舉足輕重的人橫死在府中，這場婚事本就不被看好，如今一來更是應了眾人之前的猜測。可巧成親後的今日天便放晴，不得不說實在是巧。

  會說話的人將運勢歸結於天氣，心裡卻也知道，這事兒恐怕並沒有那樣簡單。

  溫女史附和說是：「可現在的年輕人，哪還講究這些的？依奴拙見，恐怕還是要多聽聽長輩的意思，不可貿然行事。」

  凌太夫人拍了拍李星儀的手，又說：「可聽見了？聽長輩的話，錯不了的…」

  聯想起昨日夜談，李星儀很難不覺得凌太夫人是在點她。

  「是。」她垂首道。

  可凌太夫人卻又說：「但咱們家不同，阿元聽婆婆的，婆婆卻只想寶寶能萬事遂心。」

  溫女史聽後有些驚訝，將李星儀看了又看，恨不能看出一朵花來。

  到了宮門前，溫女史高聲使人通傳，一道道傳聲入了耳，最後得了許令，宮婢們撩開掩門的厚重簾幔將人送進殿。

  步行了有一段路臉凍得發紅的李星儀在進殿之後，只覺得一陣溫暖香風撲面而來，剛剛趁機下去的心跳突然又被拱熱了不少。

  「三兒！」凌太夫人腳底生風地向前走，「瞧瞧婆婆帶了誰來了！」

  李星儀隨著凌太夫人的腳步快步走到皇后跟前。

  有多日不見，皇后的肚子像是顯眼不少，整個人倦倦地橫在榻上，正由太子妃扶著吃力地撐起了小半個身子。

  反觀太子妃肚皮已經高高地隆起，李星儀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

  乖乖，可真大！

  眼見著凌太夫人要下跪，皇后便開口了：「跪什麼？我心底拿您做自家人，您久也難進宮一次，不必多禮…噯？竟是你？！」

  李星儀俯身跪道：「娘娘，殿下。」

  先前還覺得有些害怕，此刻內心反而更加平靜了。

  停了一小會兒，她便聽到皇后平靜地喚她起身。

  李星儀站起身回到凌太夫人身邊，只一瞥便看到太子妃正在盯著自己看。

  這一來可真撞上了，先前用李二小姐的身份同她們相處那樣久的時日，如今又來走一遭，說不難堪是假的。

  皇后看了又看，問：「先前婆婆說有了個孫女兒，便是…」

  凌太夫人喜得合不攏嘴，抓著李星儀的手道：「可不是正是她！三兒忘啦？之前婆婆來你這還見過她！後來回家整日整夜地盼，好不容易盼到她能出宮了，便要使人接回去。只是前兩日雪下得大，婆婆腿腳不好，便耽擱了幾日。再去別苑找，卻找不到人了，給婆婆急得難受了好一陣兒呢！」

  皇后怔了怔，沒想到不用自己提醒，凌太夫人卻是知道這姑娘先前的事兒的。

  原本李星儀假冒了太子妃的妹妹進宮，皇后以為凌太夫人知道後定然心存芥蒂，畢竟在凌太夫人的念想里，她喜歡李星儀多是因為成璧的緣故。可如今看來她卻是分得清人了，或者說——她本就是看在同成璧長得像的份兒上才接納了李星儀？

  想到此處，皇后半坐起身來問：「這不先前湊巧，倆姑娘同時掉進一條河了麼。後來憐惜這孩子命苦，又救過玉鏡。大過年的便想著不賞不罰，放她回去罷…說實在的，星儀這孩子我也很喜歡，見她就同見了故人似的，心裡頭酸得很。」

  李星儀聽久了，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皇后見了她不僅沒有讓她難堪，反倒還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