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巫山雲

  李星儀回來時，整個人渾渾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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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太夫人連連喚了她好幾聲才反應過來。

  「想什麼吶？」凌太夫人抓著她的手問，「誰惹你不開心了？婆婆叫人去打他！」

  李星儀嘴巴一咧，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撲在凌太夫人懷裡，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婆婆…」

  世上怎會有蕭瑧這樣的人？倘使他單純想要利用她、占有她便也罷，她不是不灑脫之人，經歷過與別人訣別後也不是不能承受他的背棄。

  可偏偏就有這樣一個人，在風雪中為你撐傘，在深夜中為你秉燭，從來都將自己隱匿在暗處。直到他不見了，還要將他的心血奉與你，同你講說這本該就是你的東西。

  「婆婆…」李星儀閉著眼哭道，「有人拿刀子揦我的心了…」

  凌太夫人一聽，這哪兒了得？！

  「誰？！」老太婆怒氣沖沖地問，「誰敢這樣對咱們寶寶？！」

  李星儀哭得不能自已。

  眼前的婆婆待自己好，心裡的另一個人待自己好。這樣的感覺讓李星儀惦念了多少年？兩年？十年？總之自打爹走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可這個時候的蕭瑧，怎麼這樣讓她難受呢？

  李星儀想見他，想同他說，慕雲歸的女兒其實一點兒也不厲害。沒像她爹那樣讀過很多書，也沒像她爹那樣走過很多地方，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罷了。若真有什麼比爹強的，怕就是運氣好，遇到了待自己好的人…

  這番話怎麼才能對他說呢？殿下，您現在究竟在哪兒呢？

  -

  直到晚間，李星儀的情緒依然十分低落。

  今日是李星儀來相府的第一夜，凌太夫人捨不得她，自然要摟著她睡。

  擦乾了頭髮的她蜷縮在床上，另一頭的凌太夫人也不嫌棄，將她一雙腳抱進了懷裡。

  「噯？」李星儀只動了一下，便不敢再動了。

  「你們啊，一模一樣，手是熱的，腳是涼的。」凌太夫人道，「這世上所有的病都是從心病開始，若總是糾結於一件事，自己的身子最先遭殃，何必呢…」

  李星儀沒說話，吸了吸鼻子。

  想見殿下。

  想自己白日裡還嘲諷裴澄練是多情腦，現在看來卻並不是——若有能記掛的人，而他為自己做了那樣多的事，多情也總比無情的好。

  「寶寶，你在想什麼？」凌太夫人又問。

  這小老太太可真不一樣，青天白日說睡就睡，大晚上的又不睡了。

  「沒想什麼。」李星儀心不在焉地道，「婆婆怎麼還不睡呀？」

  凌太夫人說：「寶寶不睡，叫婆婆怎麼睡？」

  「我現在就睡。」李星儀說著便摟過了她的腳，熱乎乎的，是真的燙。真別說，老太太的氣血可真足。

  凌太夫人卻是不信，她動了動腳，像是憋了好一會兒後才問：「寶寶，你白天說有人揦你的心，他是誰呀？」

  李星儀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是個好人。」

  剛剛還好好的，可是一提起他，不知怎麼的聲音就變了個強調，心口也堵得難受。

  「既是個好人，怎麼還揦我們寶寶的心？」凌太夫人卻是不懂了，「那分明是個壞人罷！」

  李星儀閉了閉眼，清了清嗓子，說：「那便是個壞人罷。」

  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哪知過了一會兒後老太太又開始了。

  「那寶寶是不是瞧上他了呀？」

  正要入睡的李星儀一下就醒了，她猛然一個激靈——這老太太難不成瞧出什麼來了？

  「婆婆在說什麼呀？」她佯裝不懂地問。

  凌太夫人露出個頭來看她，只是晚上黑，李星儀看不見。

  「婆婆也是年輕人過來的。」凌太夫人道，「也不止有一個人是從年輕人過來的。這世上只有不好不壞，哪有又好又壞的人？若是有，那便是瞧上他啦——看他時覺得他哪裡都好，他不同自己一處時哪裡都壞，可不正是又好又壞麼！」

  凌太夫人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還撓了下她的腳心。李星儀卻覺得臊得慌，動了動腳丫子，自己的大紅臉整個兒都埋進了被子裡。

  「只是人的運道哪裡就能一樣呢？」凌太夫人嘆了口氣，又說，「婆婆年輕時候也苦，你婆公不在後，婆婆帶著阿元便來了京中。那會兒還年輕，也想過再嫁人，可到底是邁不過心中那道坎，見著誰總要拿他同你婆公比，卻也覺得誰都比不過他。於是想著算了吧，還是將阿元養大再說。」

  半天沒聽到後音，李星儀露出個頭來問：「後來呢？後來呢？」問得著急了，就怕這老太太一下睡著了。

  老太太沒睡，卻又道：「後來阿元便長大了，出息了…」

  沒聽到自己想聽到的香艷之事，李星儀未免興致缺缺。然而剛一躺下，卻聽老太太又開口了。

  「後來又遇上個姑娘，她…她呀，也遭了罪了。」凌太夫人哼哼著道，「她同情郎相好，家裡不同意，她便私奔了去，後來人便沒了。」

  不知道為什麼，李星儀心口抽了一下。

  「怎麼沒的？」她忙問道。

  「婆婆也不知道。」凌太夫人嘆了口氣說，「婆婆當年勸她別走，萬一走了婆婆的老路，一個人又要過苦日子。可她說，我不是她，她不是我，她既頭一次做人，便想著為自己而活…那是個傻孩子喲！婆婆當這世上沒有這般人了，現在瞧著你們可真像。」

  李星儀想說自己不傻。

  可轉而又作個大膽的、沒皮沒臉的假設：倘若此刻蕭瑧出逃，站在她跟前問「你是否願同我一起走」呢？

  從前的她定會嚴詞以拒，可現在就說不準了。

  她可能也會拒絕，但不會十分強硬了；也可能遭不住——畢竟殿下人實在太好了。

  李星儀不是一張地券便能騙走的姑娘，卻是只要用了心便能帶走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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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李星儀早早地便醒來了。

  僕婦們聽見動靜後便遠遠地站在床幔外，隔著重紗笑道：「小姐醒了？老夫人已經起了，說讓奴候著，等您醒了之後為您梳洗打扮，待會兒好進宮見皇后娘娘呢！」

  李星儀那拇指大的起床氣兒瞬間就沒影了。

  見皇后？她怎麼能去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