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愛無咎

  馮翊成親這件事，原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一個笑話，可憑著馮公主和馮駙馬這二人的份量，到底還是邀請了不少賓客。

  燕國公便是其中之一。

  

  早間燕國公便對裴橫波說：「雪擁家中有喜事，也讓你妹妹去開開眼。她想來愛湊熱鬧，又跟差羽年紀差不多大，沒準兒見他成親，心裡這道坎便能邁過去。」

  裴橫波面有躊躇，她不敢說妹妹不是不想成親，而是想同別人成親，於是只得硬著頭皮應下父親的命令。

  「關了她兩三日，也該知道好歹了。」燕國公又道，「這丫頭瘋慣了，今日讓她好好玩。」

  裴橫波道是，轉頭便去了裴澄練的住處。

  她慢走過迴廊，想著一會兒怎麼勸妹妹——她這個妹妹自小被寵壞了，一直以來都是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人能阻攔得了她。幸而是個女兒家，若生成男兒身，恐怕不比小淮陽君好哪兒去。

  妹妹說瞧上燕王蕭純，裴澄練也只是驚了一陣兒，回頭細想便覺得不太可能——簡王蕭瑧同她一起長大，論情分、論模樣，顯然都是蕭瑧更勝一籌。

  最最關鍵的還有兩點——燕王不僅早已娶妻，他還是個啞巴！即便他身份尊貴，可到底是個啞巴！

  這讓裴橫波怎能不氣？！

  轉而又想，裴澄練還是沒經歷過情愛，將好感與心動混為一談。如若同蕭瑧成婚，想來也能過得不錯。畢竟簡王有權有勢，卻從不欺侮女人，既能壓得住她妹妹的性子，又不至於讓她受委屈。

  她走到妹妹門前，低聲喚：「澄練，澄練？你還好嗎？」

  裡頭的裴澄練沒應聲。

  一旁看守的僕婢們上前，面有難色地道：「二小姐這兩日不吃也不喝，只要我們放她出去。大小姐，我們哪兒敢做得了這個主。」

  裴橫波想起前些日子妹妹為了能穿上皇后賜下的嫁衣，也餓了不少頓。

  「再去弄些吃的來。」她略一思忖後便說，「不吃不喝，萬一餓出毛病來可怎麼辦？」

  家僕上前將緊鎖的房門打開——餓了這麼久，想來二小姐也沒力氣闖出來。

  裴橫波走進去，見裴澄練背對著她伏在地面上，身上穿的還是之前的那件衣裳。

  「澄練？！」

  裴橫波快步向前將妹妹扶起。

  只見裴澄練雙目微睜，雙頰卻已經哭出了兩道淚痕，還隱隱帶著血跡。

  裴橫波一驚，正欲喚人進來，卻聽裴澄練有氣無力地開了口。

  她望著姐姐喃喃問道：「我…犯了什麼錯？」

  裴橫波語塞。

  此前自己的確拿妹妹當不懂事的孩子，可當看到她布滿血絲的雙眼，竟不知如何應對——難道說，她真對那啞巴王叔動了心？

  不管是不是，總不能眼瞧著她這麼頹靡下去。

  「你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裴橫波輕聲勸道。

  「我不想吃，我吃不下。」裴澄練搖頭，「姐姐，你去同爹說，我不嫁了好不好？」

  裴橫波當下便拒絕了她：「簡王是什麼人，你說不嫁便可以不嫁了？」

  裴澄練拽住了她的裙擺，淚眼汪汪道：「當年太子不也不顧姐姐的顏面拒婚另娶李玉鏡？他們欠著咱們一個人情，只要姐姐肯開口去說，姑母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裴橫波當下拒絕了她：「澄練，你還小麼？！你這樣不顧大局，是想將全家都逼上絕路？！好，倘若真如了你的意拒了三王，你又待如何？跑去同燕王雙宿雙棲？即便你願意，他呢？燕王妃呢？你將如何面對姑母和陛下，你有考慮過這些後果麼？！」

  最後幾句話，裴橫波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甚少沖妹妹發火，可今日她覺得這丫頭昏了頭了——平時鬧一鬧也就罷了，如今竟想拒婚？竟也不看清當下局勢，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裴澄練一臉難過地看著姐姐。

  「為什麼偏偏是我啊…」她泣聲道，「就因為我姓裴嗎？」

  裴澄練及笄後便極少哭鬧了，如今兩隻眼睛腫成了杏，裴橫波這做姐姐的未免心疼。

  心疼歸心疼，可局勢她總是認得清的，將妹妹摟在懷中低聲哄道：「你啊，你不是一直喜歡同三殿下玩嗎？他只是對誰都疏離些，若你嫁了他，日後他也對你好，你就會慢慢忘了燕王殿下這個人的。你想啊，三王年輕，人也俊朗，姑母又喜歡他。你跟著他，日後姑母就將你當做親女兒了…」

  裴澄練偎在她懷裡，然而想想日後若嫁給了蕭瑧便不能同小王叔來往，心口又是一陣悶痛。

  思及此，她伏在裴橫波懷中嗚嗚哭起來。

  裴橫波輕拍著她的背，又勸：「我沒同爹說燕王殿下的事兒，只說你又使性子了。不過，差羽今日迎娶太子妃的妹妹，爹說，你若是煩悶，便叫我也帶你去瞧瞧，沒準兒你看到他們成親，自己便回心轉意了呢，你說是不是？」

  裴澄練打心底不這麼認為——成親成親，若是不跟自己喜歡的人成親，那成親又有什麼意思呢？他馮差羽此前喜歡小啞巴喜歡得死去活來，如今又娶了別人——雖說長得一樣吧，可裴澄練打心眼兒里接受不能。

  她正欲拒絕，然而還未開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我去。」她從裴橫波懷裡爬起來，瞪著眼睛道，「我願意去。」

  裴橫波沒想其他，因為妹妹本就是個愛湊熱鬧的性子。見她不似剛剛那樣萎靡，暗暗地鬆了口氣。

  僕婢們端來早膳，二人一起用了。

  用完早膳後，裴澄練那張嘴還沒擦乾淨，便急匆匆地向外走。

  「急什麼？！又不是你成親！」裴橫波笑話她。

  裴澄練能不急嗎——馮翊成親，肯定有很多人去。到時候沒準兒她又可以見到王叔！

  姐妹二人上了馬車，沿著銅駝街的方向南下。

  銅駝街可供九車並行，是元京內最寬綽的一條大道。

  今日馮翊迎親，也要走這條道。

  裴橫波姐妹在車中坐著，忽然聽到外間一陣敲鑼打鼓的喧鬧聲。

  「興許是馮翊迎親回來了呢，這會兒差不多了。」裴橫波說著，打開車窗向外看。

  小窗一開，風雪迎面撲來。

  裴橫波以手作簾擋住飛雪，朝著喧鬧傳來的方向去看。

  然而裴澄練蔫蔫的，滿腦子是燕王蕭純，對姐姐的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咦？今天還是個好日子，竟然還有一家迎親。」裴橫波驚奇地喚她，「澄練快來瞧熱鬧，馮翊的儀隊好像跟人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