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兩相棄

  裴澄練托腮往窗外一看，卻有兩隊迎親的儀仗撞在一起。

  不過，一列是由北向南而下，打頭的舉著篆寫的「馮」字。因女方自東宮而出，向南面而行，的確是馮翊的親隊。

  不過另一隊也不是省油的燈，規模不小，家丁們清一色俱是一臉橫肉的壯漢。

  這一隊人自南向北而上，同馮府的人撞在了一處，兩座喜轎被碰得東倒西歪。

  

  一個吊眼小婢慌忙奔向轎子裡，片刻後叉著腰出來吼：「我家小姐被撞疼啦，賠錢！」

  馮翊舉著馬鞭喝道：「明明是你們的人無禮，你們可知撞的是何人？！」

  「老娘管你們是誰！」那小婢尖叫道，「我家小姐說她頭疼，不信你們瞧——」

  她邊說邊掀轎帘子，然而手剛碰上，卻又放下了。

  「還沒鑽青廬拜天地呢，看了可不吉利。」小婢哼哼著道，「賠錢了事得了。」

  馮翊不欲同她糾纏，命人拿了一貫錢扔給她。

  那小婢喜滋滋地接過，抬手示意他們的人繼續前行。

  馮翊看著那隊人離去的背影，心中大為疑惑——這隊人來得快去得快，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手腳不利索的模樣。

  他狐疑地看向自己身後的喜轎，眼睛掠過轎頭刻著的「馮」字。思忖片刻後，仍覺得不保險，抬手掀開帘子。

  他剛迎回的人依然端坐在內，看到他時微微一怔，隨後執了團扇遮住半邊臉。

  馮翊鬆了口氣，放下帘子後揮手道：「無事，回府！」

  他還以為剛剛那隊人是故意的。

  隨後，馮府的人一路敲鑼打鼓地繼續南下。

  然而剛剛撤離的那隊，最後進了城北一處新賃的宅邸內。

  剛剛還凶神惡煞的小婢如今已換上張平和的臉，同僕役們一道將轎子裡的人抬了出來。

  「小心些，別弄髒了她的衣裳。」她看著被自己迷暈的女子道，「下午還要將人送回去。」

  原來，他們都是簡王蕭瑧的人。就在剛剛那一撞中，將轎子做了調換。趁著人多場面混亂，簡王的人將轎夫們擠到一邊，這小婢借查看傷勢迷暈了新嫁娘。馮翊雖然有心，可他到底沒能猜到自己迎回去的便是之前同他相好的李星儀。

  李星儀坐在轎中，起先她還有些不安，直到馮翊掀簾看到她時那份不安被放大到了極致。

  可他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很明顯沒有發現人已經換了。

  李星儀鬆了口氣。

  魏人在成親上有一番講究：晨起迎親，將新婦接回後當日黃昏舉行婚禮。

  現今還未到辰時，且聽說這位李二小姐整日足不出戶，不曾同多少人接觸過。早些時候她能瞞過李老夫人的眼，如今又騙過了馮翊，想來入了馮府後更不會有人發現端倪。

  馮翊騎著高頭大馬在前，明明今天是他的喜日，不知為何卻提不起一絲的精神。

  他無意間瞥見喜轎旁跟著的婢女，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隨後他便打消了這份懷疑——他們成親原本就不受待見，已出面的長輩只有李蘭舟與李太夫人，太子妃以這件親事為恥，以安胎為由留在宮內，想是覺得丟臉，所以未曾露面。

  一路吹鑼打鼓地到了馮府，慣例是先請新婦下轎。

  李星儀坐在轎中，等著馮翊來踹轎子，這之後她便可以出來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卻未聽到響動，就在她疑惑時，外間猛然爆發出一片譁然，同時還伴著漸遠的馬蹄聲。

  「小淮陽君何故上馬？！」

  「這是要去哪兒？！」

  「了不得啦！新相公跑啦！」

  李星儀一怔，伸手撩開轎簾一條縫隙。

  她見馮翊揮斥駿馬，背影離她越來越遠。

  這個關頭馮翊突然丟下人就跑，急的可不止一個人。

  馮府的人一看形勢不對，馬上分成了兩波，一波上馬去追人，另一波則進府請馮駙馬等人出來。

  因所發生之事太過於出人意料，李星儀也沒有料到馮翊會棄他而去。

  不過，就他這麼個風風火火我行我素的性子，逃婚這事兒發生在他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如此一來，有人卻震怒了。

  李蘭舟同馮駙馬一道出來時，臉上掛著猙獰的冷笑。

  「求婚的是你兒子，逃婚的也是他。」李蘭舟指著馮駙馬怒道，「你們將我女兒的顏面置於何地？！」

  馮駙馬頭疼不已，只得賠禮道歉：「逆子無禮，我定將他尋回，好給李兄一個交代。」

  「不必，我們阿星也不會入你們馮家！」李蘭舟回頭，指著馮府門頭的牌匾道，「這種吃人的地方，當誰都稀罕？！」

  他說罷便走到轎前，朝著裡頭的李星儀道：「阿星，馮翊小兒跑了，咱們不嫁了！」

  險些要了自己命的李蘭舟與李星儀一轎之隔，叫她怎能不膽寒？

  可是，越是這時候越要沉住氣。

  她暗暗思索，若她是「阿星」，此刻該當如何。

  滿城皆知小淮陽君與太子妃的妹妹在客舍廝混，便是在那之後倆人辦了親事。李星儀雖然不知曉那位李二小姐的態度，可是光憑她那日同馮翊一道來羞辱自己的態度而言，她似乎是有意無意地接近馮翊——或者用「霸占」比較合適？

  李蘭舟不止一次勸說過女兒，不能嫁入馮家，可她仍是嫁了。

  這麼說來，她是自願的。甚至說有可能，她是喜歡馮翊？！

  李星儀決定賭一把。

  李蘭舟在外低低地勸，她仍沒有出轎。

  最終他無可奈何，悲聲問：「馮翊棄你而去，你竟也要嫁給他麼？！罷了…爹不再阻攔，遂你的願便是！」

  隨著腳步聲的遠去，李星儀終於鬆了口氣。

  鬆了一口氣的不止是她，還有馮駙馬。

  「李兄稍安勿躁，先隨我一同等待。」馮駙馬朝李蘭舟再拱手道，「我已派人去追，定將那逆子捉回。」

  李蘭舟冷哼一聲進了大門。

  馮駙馬見狀，又回頭指揮僕從：「將氈席鋪到轎前，請夫人下轎前往青廬。」

  成親還有一樣規矩，那便是新婦腳不沾地，需得踩著氈進青廬，才算進了門。

  僕從們手腳利落得很，將氈順到了轎前。千呼萬喚將李星儀請了出來。

  李星儀拿扇掩面，不顧周圍眾人或可憐或不屑的低語，順著氈一路進了馮府。

  被逃婚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麼好丟人的呢？

  青廬搭在馮府西南角，離正廳尚有一段距離。

  李星儀個頭高，半彎腰走進去，見裡面只有一張案，兩張方墊。案上置備了瓜果酥酪，卻沒有人來侍奉。

  想來這是馮公主的命令，為的是給她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