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9、換我罩你

  五月的午後。

  林雙絳接到一個電話，唐小胖終於在家坐不住了，想要出來透透風。想來想去，也沒什麼人好叫，就打給她。

  彼時，女孩坐在咖啡店，百無聊賴地玩著貪吃蛇。

  所有人按部就班過生活，她像個孤魂野鬼一樣蕩來蕩去。生意有孫芳和陳叔叔打理，母親告訴她，除非是認真想接手，否則就別亂指揮，到時候噼里啪啦搞些新由頭，沒新鮮幾天又跑得無蹤無影反害她受累。

  越長大，性格越不定。

  孫芳感覺，這個大女兒是越來越飄，地方小了，終歸是困不住。

  索性，現在就讓她閒著好。

  接到電話，兩人一拍即合。小胖愁眉苦臉，說他在家節食幾個月，瘦倒是瘦了，但皮也鬆弛下來，以前的油肚現在變成橘皮，皺巴巴一塊貼在身上，摸著就難受。人比黃花瘦的唐寬，看著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嘆了數次之後，合上，苦巴巴道：「給我一杯檸檬水，不要糖，一點都不要。」

  林雙笑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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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頗有些幸災樂禍。

  「誰讓你當初那麼能吃？」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說到能吃，林雙絳絕對不遑多讓，斜眼打量，死丫頭倒是一直瘦得很。

  「我吃歸吃，勞力也沒少出，不是動手就是動腦子，像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特別能戳對方痛處。

  誰也不願說句好。喝完東西，拍拍小胖的肩，認真道：「你別光節食，要多運動啊，走，跟我打球去。」

  星雲酒店後面的籃球場。

  以往小胖都是蹲在邊上看別人打，現在自己上場，有點昨夕今昔之感，沒跑兩步，哎喲哎喲喘氣，汗如雨下。女孩脫了外套，跟猴似的，上躥下跳，就是球沒進幾個。典型的菜雞互啄，一旁的小朋友忍不住嘲諷兩人。

  「這麼大——還不會打球。」

  「對啊，對啊，還沒有我打得好，你看那個姐姐好笨哦，一次都沒進，還有那個哥哥，那麼大的個子，球都拍不好。」

  天真無邪的笑聲，著實刺耳。

  林雙絳，「……」

  唐寬乾脆趴在欄杆上，沒好氣道：「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嘴賤？」女孩被說得失去信心，扔了籃球，也學他趴在欄杆上，懶洋洋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不知道。反正，暫時不想接我爸的班，你呢？」

  「啊——」

  張著嘴打了個哈欠。

  吸吸鼻子，「到處看看吧。」

  唐寬笑了。「還沒看夠？」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林雙絳在外面上學，一有空就到處亂逛，五湖四海，高山窪地，就沒她趟不過去的。還想玩，玩到什麼時候才收心哦。想到他哥清心寡欲差點成仙，就忿忿不平。

  再想到萬可是她的好朋友就更加氣憤。

  「你們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給你個機會再說一遍。」掏出手機，翻出萬可的電話號碼，唐寬瞬間慫了。他辛辛苦苦減肥不就是想讓萬可高看他一眼麼，真是傻了，得罪林雙絳有什麼好。

  連忙改口。

  是的，是的。

  你們女人都是好東西。

  越聽越像罵人，瞪了幾眼，女孩忽然咯咯笑起來。不是東西好，是東西的下場都很慘，雖然沒有曹操那么小心眼，做不到寧我負天下，也不要讓天下負我。

  咚——噔噔噔噔噔噔。

  奇葩的鈴聲再次響起，唐寬正想勸她換個有品位的彩鈴，比如那個老鼠愛大米，女孩轉過頭來，驚喜道：「肖默回來了。」

  肖默考到沿海一流學府。

  和上一世一樣。不同的是，沒有經濟壓力，貸款之後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本碩連讀。今年是最後一年回來實習。許久沒見，林雙絳有些激動。唐寬反正閒著無聊，便跟著去，同時，也對肖默很好奇。記憶中，是個孤僻的女孩，獨來獨往，幾乎沒有朋友。因著林雙絳的囑託，高中時多加留意，可對方幾乎沒什麼存在感所以印象很淡。不聲不響考了全市的狀元，也不知道畢業回來又會蛻變成什麼樣子。

  不過，看著旁邊的喜形於色的二貨。

  能和她做朋友的，都是奇葩。

  就算變成奧特曼回來，他也不奇怪。唐寬暗自琢磨。火車站，肖默從硬座區下來，穿著樸素。頭髮梳到腦後，綁成馬尾，髮際線十分清晰，額頭飽滿，看著就精明能幹。

  狀態不錯。

  故友相見。

  兩人抱在一起，林雙絳激動得跺腳，肖默拍拍她的後背，笑道：「怎麼越長大越小？」

  被她說得不好意思。

  林雙絳笑笑。

  詢問她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唐寬提著包，伸長耳朵去聽。肖默低聲道：「回來投靠你，可以嗎？」

  女孩聽了。

  怔了一秒，「你男朋友呢？」兩人之前通過訊息，拜科技所賜，手機照相機的像素越來越清晰，彩信里，女孩戴著學士帽，身邊站著個儒雅的男人。那是她前世的丈夫，海大的教授。雖然年齡差距有點大，但是對方對她很好。

  聽了她的話，輪到肖默發怔。

  「你說什麼呢，我哪來的男朋友？」

  林雙絳糊塗了。

  急忙翻出手機，遞過去給她看，「那這個男的是誰？」

  肖默一看，便笑了，「這是學院的教授，帶過我一段時間。」降低聲音，嗔怪道，「人家早結婚了，兒子都上初中，你瞎說什麼呢？」

  女孩猛地站住。

  使勁盯著她看，難道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她原本的那個世界了嗎？

  一路上，都有點蔫。

  車裡，唐寬和肖默小聲說話。對一流大學好奇極了，唐小胖迫切想知道學霸們的世界到底有多畸形……啊，不，是多匪夷所思。

  「先去我家吃飯吧，晚上再送你回鎮上。」

  「嗯。」

  肖默點頭。

  唐寬趕忙道：「我也去。」

  「去什麼去，我們女孩子說話，哪涼快哪呆著去。」頂回去，鬱悶地轉著方向盤。將小胖攆走之後，載著肖默到家。洗菜，煮飯……肖默也是幹活的好手，放下東西，喝口水便跟她到廚房，兩人默契地準備晚飯。

  弄完，已經五點。

  距離林雙鹿和小陀螺放學還有一段時間，兩人進到客廳，閒聊。

  實在對那個教授好奇，拐彎抹角問。肖默無法，只能老實交代：「對方作風是不太好，不過我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他也礙不著我。」這樣說來，只是她這一世不必再借對方的力往上爬，也是……兩人是頂好的朋友，肖默雖然表現得不明顯，可也是個妥妥的顏控，以前在學校兩人沒事就湊在一起評論班上男生的長相。

  也是挺討嫌的。

  那時，宋運真的還算標緻，常年霸占她們的話題，也不怪李二花念念不忘。

  美色誤人。

  想開了，臉上有點笑意，便問她海大的帥哥多不多。

  扔了瓜子，肖默看著她偷掖道，「再帥能有靳寒帥，都把你拐出國了。」

  哈哈哈。

  林雙絳笑得肚子疼，肖默覺得這傢伙實在不叫人，使勁拽兩下，都躲開去，兩人在沙發上拉拉扯扯，笑聲不斷。

  「所以你這回回來，真的是投靠我嗎？」

  現在名牌大學生還挺稀罕，經濟蒸蒸日上，肖默想在那邊找個好工作應該不難，並且，以她摔到泥坑裡還要抓把土的心性，要往上爬還不容易，只怕十個男人也抵不過。

  如果真是回來投靠她，心理負擔……有點重。

  「嗯。」

  肖默答應一聲。

  林雙絳繼續揪著問，「要是跟我混不出樣兒呢？」

  對方併攏腿，歪頭看著她，認真道，「那就換你跟著我混。那麼多年，你走在前頭，風雨都替我擋了，這回換我來罩你，怎麼樣？」

  笑容凝在臉上。

  女孩收起嬉皮笑臉的態度，拉過肖默的手，淡淡笑著，「不，你說得不對，是你走在我前頭。」照亮未來的路，撥開前世今生的迷霧，這才有了現在的她，一身懶骨七分賤，捶也罷，燒也罷，響噹噹一塊茅坑裡的硬石頭。

  就連大魔王也要叫她大魔王呢！

  肖默怔了怔，深深望她。每次出事，如果沒有林雙絳的幫助，她或許早就撐不下去，何德何能換她這句話，貼心入肺，真摯動人。

  輕應一聲。

  看時間差不多，就擺飯。

  孫芳得了女兒的簡訊，也急忙趕回來吃飯，嘆道：「好，都是大姑娘了，你爸媽總算熬出頭。」

  捏捏肖默的手，讓她別在意孫芳說的話。

  父母的想法，和子女總歸不同。長輩惦記著生恩養恩，小輩又覺得生而為人太苦。算了算了，不想聽的話當做耳旁風，別往心裡去吧。

  肖默笑笑，並不說話。

  飯桌上，孫芳一改當初不讓人進門的態度，囑咐林雙鹿和小陀螺以她為榜樣，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催肖默給他們上上課，該怎麼才能讀好書。

  兩人相視一笑。

  只要爬得夠高，誰也記不住你當初在泥潭掙扎的狼狽。

  吃完飯。

  把人送回去。

  肖家住在鎮上的援建房，雙親由親戚推出來，遠遠跟她們招手。這是林雙絳第一次見到肖默的親戚，笑一下，上車。

  也許以後，她的親戚都不會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