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錯信他人
2024-05-04 06:55:58
作者: 月黑
遇到林雙絳,夏子豪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霉。
這貨成日欺負他,說話又不好聽,不合意了,動不動就拳腳相向。沒見過這麼霸道的女孩子,雖然也挺講義氣的。眾人歡天喜地送她走,那日,看著汽車尾氣跟扔到水裡的炮仗一樣冒白煙,他卻哭了起來。
也許是第六感作祟。
他覺得,林雙絳離開,苦日子就來了。
事實證明,這個險惡的社會的確對他充滿惡意。來到市一中重點班,儘是些陰陽怪氣的鋸嘴葫蘆,不合意了,也只會在背地裡拉幫結夥說人壞話。
根本沒人跟他動手。
好在唐寬在,還有個老熟人陪著,左雨,也就是好友阿松的女朋友。
阿松這個人,從小就聰明,小學即便和他坐在最後一排,該學的時候還是很認真。娛樂、學習兩不誤,最騷的是,早早和左雨勾搭上。說勾搭不太準確,神婆的思維一般人跟不上,也無法理解。
三人住在一片。
別人打彈珠、搓泥球,他也如此。
只有阿松會陪著左雨說話,聽她講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
人與人的區別,在很早就能看出來。小區裡的大爺大媽喜歡阿松,每次放學回來,總能收到一堆瓜子和糖。而他,往往是被教訓的對象。
夏子豪,把地上的粉筆畫擦了,不弄,我告訴你媽去!
是的。
他從小展現出驚人的藝術天分。
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有一支粉筆便能創作。
後來在課本上看到著名畫作《向日葵》,他覺著跟自己的水平不相上下。當然時至今日,考到了重點高中的重點班,依舊把那位大師的名字,記成畢卡索。
林雙絳曾說,梵谷地下有知,能被氣活了。
他反問,梵谷是誰。
女孩不搭理他。
唐寬也搖頭。
這兩個人腦子好用,心機也深沉,肯定是故意瞞著他。重點班的日子並不好過,文科基本照書念,理科要學會自覺。老師說,進來的學生素質好,沒必要面面俱到,簡單的知識隨便過一過。
重點放在考點和難點。
望著同學們附和,點頭。
他忽然懷念在實驗中學的日子,那時有班霸罩著,張老師怎麼上課都得和她商量。
自由之光啊。
唐寬雖然不說,可是逐漸縮減的肚腩證明他也過得不開心。本來以二人的水平,在普通班混一下就是燒高香了,因著林雙絳的關係,都進了重點班。
像是五子棋放入了圍棋盒。
何其煎熬。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可是今天和昨天又有什麼區別。
他明白讀書是為了自己。
可是仍舊提不起勁,或許是「為了自己」這個詞組很虛偽——現在都不開心,難道以後就能開心起來?或者說以後開心了,就能彌補現在的不開心?
漸漸的,夏子豪找到了新的支柱——盯著左雨。神婆同志成績極好,小時候看了開心鬼,便總想,她一定是用紙錢收買了鬼魂,能提前得知學校的試題,才會考得那麼好。
畢竟。
男生咽了口水。
這丫頭上課的時候,都在縫布娃娃。
記一句筆記,縫一下娃娃。娃娃的眼睛是紐扣,嘴巴是線,乍一看,比起玩具,更像是詛咒的道具。至於用途,夏子豪從來沒敢問過。
物理老師年輕的時候一定是青春過頭了,人到中年,才會留下滿臉的痘印。
每次來上課。
夏子豪都不敢看他的臉,畢竟那個誰說過,對於丑的人,仔細看是對對方的傷害。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
有一天。
左雨拎了一個布娃娃過來,送給他,笑著說:「是不是想要,想要早說啊!」
僵硬的五官。
扭曲的笑容。
看一眼娃娃,夏子豪心臟發緊。
但一看到左雨的臉,恐懼都消散了,訥訥應道:「好,謝謝。」
娃娃收到書包里,每日帶著上下學。
花費他極大的勇氣。
阿松有時會過來,他們以前常在一起打籃球,只是現在不在一個班,他有了自己的朋友圈,阿松也有了新的玩伴。阿松和左雨會在走廊上說話,這時,左雨才會把她「精心製作」的娃娃放下,展現出女孩應有的笑容。
像溏心蘋果。
能醉人。
唐寬說他沒救了。
反問,怎麼沒救了。
縮水的小胖,搖搖頭。透過他,仿佛在看另一個人。
這時,夏子豪就不會再問。後來的後來,他才知道,唐小胖的表哥出事了,跟林雙絳有關係。那丫頭瘋起來沒數,可是沒想到,能把市里鼎鼎有名的大魔王都弄栽。
簡直可怕。
想來,他能平安活到現在。
都要多虧她大發慈悲。
憂愁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別人的青春是不是也跟他一樣,迷茫占了大半,偶爾的歡愉也稍縱即逝。課本里沒有答案,他也不敢向老師請教。
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
一天深夜,許久沒聯繫的阿松打電話來,說請他吃飯。
也沒多想。
便出去了。
男生面容憔悴,先是吃些東西,便一個勁灌啤酒。夏子豪會喝,但都是在高興的時候喝,看著阿松的樣子,擔心還來不及,哪裡有喝酒的心思。
追問原因。
阿松說,左雨有了。
他記不得自己說了什麼,或者,其實他什麼也沒說。後來阿松又說了許多,都沒聽進去,只是在對方拜託他帶左雨去醫院時,夏子豪愣了愣。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到時候需要一些錢,你先幫我墊上,過年有壓歲錢了,再還你。」
「為什麼?」
為什麼會需要錢?
腦子足夠死,才會在不知道對方話里的意思。
阿松哭了,說他爸聯繫好了人要保送他當體育特長生,不能有污點。
夏子豪又愣了愣。
左雨是污點嗎?
神婆雖然迷信,可從沒有用迷信害過人……大概。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當著他的面,哭得聲嘶力竭,再人渣,夏子豪也說不出這樣的話。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全程只是沉默,他有太多問題想問……或者乾脆什麼都不問直接打面前的人一頓,才是他想做的。
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天下起了雨。
左雨撐著傘,騎著單車過來。女孩身形嬌小,臉圓嘟嘟的,若不是性格陰鬱,估計喜歡她的人能湊個足球隊。女孩憂慮地看著阿松,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把他帶來了?」
阿松不僅約了夏子豪。
還約了左雨。
還特地把時間錯開。女孩聽不到他前面說的那番話,而夏子豪無心再問。
人與人之間的差別。
在關鍵時候,大到你無法想像。
若林雙絳知道,絕對會猛地敲他的腦袋。
清醒一點。
別犯傻啊!
可是看著左雨的臉,怎麼清醒得下來。她自己都還是孩子,身量剛過150,小小的身軀,額頭還有兩顆青春痘,怎麼可能孕育著另一個生命?夏子豪捂著頭,痛苦不已,想得頭都要炸掉。
阿松扯了左雨,到邊上說話。
「我要去體校培訓一段時間,夏子豪會陪你去。」
「可是……」
「我姑是醫生,說月份大了就拿不掉了。」
左雨咬牙,說好。
看了一眼備受打擊的夏子豪。
傻小子痛苦地扭著眉,倒像是他才是孩子的父親一樣。
再看阿松,緊張的表情在她說好的一瞬間放鬆下來,聲調都降了。雖然說話還是很溫柔貼心,可是……左雨摸著自己的肚子,混亂的思緒漸漸釐清。
讓女孩成為女人的,永遠是另一個男孩。
不要問美嬌娘何以變成母夜叉。
兩人坐下。
和夏子豪吃東西。
言談之間,似乎已經確認他會幫著處理。
背鍋俠是怎麼誕生的?
大概就是……這麼誕生的。
後來的事情,可以說驚心動魄也不為過。湊齊了錢,瞞著父母去醫院,左雨用衣服蒙著臉,但是進手術室的時候,還是讓同來看婦科的親戚認出來。
裡面吵嚷著。
夏子豪站起來,不知所措。
很快,婦人拉著侄女出來,見了坐在外面的夏子豪,就是一個耳光。
左雨哭得厲害。
他也哭了。
叫了女孩的父母過來,大人一商量,決定悄悄做了。當然,夏子豪又被揍了一頓,左雨的父親恨道:「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的,沒想到能做出這種事!」
雲通市太小。
還沒回到家,便讓得了消息的父母逮住。
母親拎著擀麵杖,父親拿著碾辣椒的鐵杵,在大街上,當著左右街坊,就是一頓混合雙打。差點沒把腿打折了。痛得厲害,夏子豪才想清楚,阿松為什麼不帶著左雨來。
必定是料到,事情瞞不過大人。
鍋也背了。
打也挨了。
這個時候再說真相又有什麼意思,何況他心疼左雨,出來後站都站不穩,還要被父母罵。
要說,唯一難過的。
便是左叔叔不准他再去串門,不准他接近左雨。
原本是要報警,但大家勸住了。夏家也表了態——差點把獨子揍進醫院,當然也有他不知道的,只是工人的父母將家中一半的積蓄拿出來賠罪。天知道那段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反正回到學校,不管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在原來的配方上變本加厲。
漠不關心。
惡毒的竊竊私語。
左雨受不了,轉去普通班。
他自覺沒有做錯,而且還有幾分英雄氣概,所以厚著臉皮繼續上課。當然,夏子豪並不知道,他能繼續待在這個教室,都是唐寬老爹唐有德幫忙。
至於小胖為什麼這麼做。
當然是因為他答應過林雙絳,要照顧好這個傻子。
雖然沒能阻止他做蠢事。
但是好歹彌補一下。
也算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