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陰魂不散
2024-05-04 06:55:55
作者: 月黑
天空是黑色的。
食物是黑色的。
本章節來源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蒙著眼睛,久不見實物,連父母親人的臉都變得模糊。該回家過年了,可是關在這狹小的屋子,沒有自由,連節日都是奢侈。林雙絳學會了很多。
對方有時會發火。
這時候,出聲或者不出聲都是極危險的。
最好的辦法,是躲到浴室里。在外面安靜下來後,再爬出來。「他」再一次失控,女孩背靠著浴室門,企圖用瘦弱的身體抵住。從一數到一百。
外面才沒了動靜。
呼一口氣。
出去,沒爬兩步,便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
居高臨下。
毫無溫度。
糟了。
女孩蜷縮著身子,往角落靠。這是動物的本能,預感危險來臨時的應激動作。可是頭髮被抓住,不能動彈。「他」抓著她往外走去。腳撞到桌腿,疼得抽氣。
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
驚恐之下,林雙絳下意識抱住對方的腿。這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愣了愣,「他」停下來,沒有動作。女孩咬著嘴唇,猜測這魔鬼的意圖。可是人在驚恐之下,不崩潰都是好的,哪還能冷靜思考。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時。
已經過去了幾分鐘。
「他」……似乎也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林雙絳收緊手,緊緊抱住對方的腿。
頭低著。
仿佛跪在佛前的信徒。
也是向屠夫下跪的羔羊。
性命全在「他」一念之間,臣服吧,擺出最低的姿態,祈求對方的寬容。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需要被寬恕。許是她的動作太過幼稚。
亦或,沒有反抗的獵物,也沒有馴服的價值。
對方坐了下來。
開始看書。
鬆一口氣,以為危機過去,林雙絳下意識想遠離,沒爬出兩步,便聽到翻書的聲音停了。頓了頓,顫抖著爬回來,摸到對方的腿,乖順地坐了下來。
不著寸縷。
身上沒有一絲贅肉。
才養回來的肌肉,因這些日子的摧殘,又廢了。女孩弓著背,雪白的肌膚,依稀可以看到脊柱突起的骨頭,目光微微掃過,到尾椎,腰部猙獰的傷疤,如蛇蜿蜒,臀部飽滿的曲線,倒是比女性特徵更為吸睛。
黑布有血污。
靠近眼角的地方,頭髮絲纏著血塊,顯出一種禁慾的美來。
雖然不想承認。
可是這具身體對「他」還是很有吸引力。
用腳碰了碰光滑、能看到青筋的膝蓋。
女孩茫然抬起頭。不帶溫度的吻,印在臉頰,如同兩棲動物滑膩冰冷的肌膚,她能感受到他的唇,但就是無法感知到對方的呼吸。就像是不知名古籍中描述的吸血鬼。
冰冷,沉默。
和冷血動物是近親。
不能反抗。
不能反抗。
她拼命告訴自己,如果想活命的話,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忍住。咬著唇,直到「他」索然無味地離開。滿嘴的血腥味,嘴唇又腫又痛,林雙絳想,總比倒吊起來好。
腦袋充血的感覺可不好。
長時間倒吊。
感覺天靈蓋都要被血液擠破。
似乎很滿意她的順從。
接下來的時間,對方都沒有再發火。
偶爾還會塞兩塊甜膩的餅乾到她嘴中,當然都是「他」吃剩的。不知過了多久,他累了,上床休息,亦將她放在床邊。
等林雙絳醒過來。
脖子多了一條項圈,不可置信地摸著,鎖扣處,還栓著一條細細的繩子。
他扯一下。
林雙絳不得不直起身來。
一滴。
兩滴。
只流了兩滴淚,便接受現實。那身體,那樣的青春活力,只是神情麻木,一如被人操控的木偶,該做什麼,該扮演怎樣的角色,都不關她的事了。
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太陽。
然而很快,她便意識到,以她有限的智商去猜測「他」的意圖。
簡直荒唐。
對方幫她洗了澡,處理傷口,一件件穿好衣服,從內衣到外套。發現襪子穿扭了,還細心整理好。一動不動,就像是早晨不願起床,被父母從被窩裡抓出的小孩。
「家長」正細心檢查她的穿著。
確定沒有問題,才出發。
眼睛依舊蒙著。
可是外面的空氣是那樣甜美,乾澀的眼眶變得濕潤。兩個小時的車程,對方取了她的脖圈,混著一堆東西攆下車去。慢慢解開黑布,適應了一段時間以後才睜眼。
飛機場門口。
那堆扔下車的東西,是她的行李。
林雙絳在書包的內層包里,還發現了自己的機票和證件,摸了褲子口袋,甚至還發現一堆錢,有零有整,全是新錢。是對方特地換的。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走入大廳。
一看日期。
才過了五天。
不自在地摸了脖子,林雙絳猛地轉過身去,總感覺對方還在哪裡靜靜看著。
直到上了飛機。
還不敢相信自由了,一個勁盯著周圍的乘客看。許是她的表情太驚恐,空姐過來詢問,「需要我幫忙嗎?」
遞過行李。
林雙絳結巴道:「有沒有看到一個人……人?」
她甚至連「他」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冰冷的身體。
無法感知的呼吸。
「有特徵嗎?」
放了行李,空姐禮貌地笑著。林雙絳捂著腦袋,半晌,頹然道:「我不知道。」
「這,我們沒法找啊。要不你說下名字?」
「我不知道……能給我一張毯子嗎?」
「稍等。」
女孩坐在位置上,腦子亂得厲害。臉色蒼白,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便迫不及待繫上安全帶。拿了雜誌,漫無目的翻著,等空姐再過來。
她已經安靜下來。
只是神情看著有些呆滯,又說了幾句,便自顧自將毯子罩著腦袋,閉上眼。
深深喘氣。
幾個小時後,落地。
面對來接機的父母,林雙絳幾乎哭出來。抱著孫芳抽泣,女人只當她是思鄉心切,趕忙摟住,安慰。沒一會兒,聽她哭得悲切,也跟著哭了起來。
「媽——媽——」
女孩一邊哭,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
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林雙鹿嫌她們丟人,趕忙扯了自家姐姐的衣服,嘟囔道:「別哭啦,有什麼好哭的。」
說完,就做好被揍的準備。
然而林雙絳一反常態,抱住他。
哭得咽氣。
孫芳心疼得厲害,拉著她往外走,見了眼角的傷口,又問她怎麼那麼不小心。女孩正想說,衣裳口袋掉出東西來,黑色項圈……日夜戴著,從沒見過項圈的模樣。
乍一看到。
怔了怔。
蒼白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
孫芳忙問她,「是不是在學校偷著養狗了?你這孩子,放假回來狗怎麼辦?」
搖搖頭。
一腳將項圈踢開,逃也似的奔出去。然而身體還沒恢復過來,踉踉蹌蹌跑出一百米,氣喘不已。坐著輪椅的男人,低著頭,在看護的幫助下,繞過這一家人,出去了。
回到家也不說話。
父母問不出所以然,只當她是飛機坐累了,燒了水,叫她洗了早早休息。林雙絳進到浴室,看著灌滿水的浴缸,想起頭被按在盥洗池浸泡,冰冷、窒息,鼻腔酸澀的痛楚再次襲來。
哇一聲,吐了出來。
勉強洗了澡。
進到房間,想著這些天的細節,陣陣作嘔。
一直盯著天花板。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放了她,但是林雙絳發誓,再也不要被抓住。
第二天,天不見亮。
女孩穿衣服起來,隨便弄了點東西墊肚子,便出去。冬季天氣短,外面只有路燈亮著,深黑色的田野,一望無際,縮了縮身子,進到院子裡牽了皮球出來。
黑狗離開溫暖的窩。
伸了個懶腰。
見許久未見的主人要帶它出去散步,尾巴都快搖斷了。摸了皮球的腦袋,林雙絳眸子稍暖,表情緩和,朝著外面走去。林雙絳到靳寒家附近的山腳,撥通電話。
說要見他。
少年的聲音清冷,無奈道:「我和王哥在外面,暫時回不來。」
林雙絳牽著皮球。
靠著樹幹,慢慢蹲了下去。
抱著自己的腳,瓮聲瓮氣,「明明是你讓我回來就來見你的,為什麼不在,你為什麼不在?」
反覆說一句話。
情緒失控。
為什麼,每次都是這樣,需要他的時候從來沒在過。
皮球搖著尾巴,使勁舔她的手,掛了電話。林雙絳乾脆哭起來,冬季的深山裡,女性的哭聲在迴蕩。進山伐木的農人聽了,雙手合十念叨幾句才舉起斧子。
哭夠了。
紅著眼睛,帶著皮球回去。
靳寒看著陡然掛斷的電話,十分擔憂。林雙絳不是那種黏糊糊的性格,平時連發簡訊都懶得發,這回找他,一定有原因。幾個男人從會議室出來,遞過文件。
大致翻閱一下。
對方催促道:「趕緊進去吧,大家都等著。」
合上手機。
少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付這群老奸巨猾的傢伙,結束以後,還沒出公司,便給林雙絳打電話。忙音過後,提示留言。皺眉,有不好的預感。
拉著皮球回去。
沿街都有小孩在炸炮仗,皮球一驚一乍。
她也一驚一乍。
往常最怕巨大的聲響,現在聽著,卻討厭不起來。
寂靜會讓人發瘋。
如果非要選一樣,她寧願被天天聽炮仗。
剛到家。
孫芳從廚房出來,丟了一把蔥,讓她撿。順口說道:「你的東西我放桌上了。」
心不在焉應了。
進去發現桌上的純白信封,呼吸一窒。
黑色的字,白色的紙。
寫她的名字:林雙絳。
如同催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