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風雨欲來

  林雙絳真的怕了。

  自由的生活原來伴隨著同等的混亂，狂歡過後的大廳，格格不入的獨棟教學樓，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學生，巨大的物質和精神差距，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萬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慌。

  身子往後退，沉臉道：「我也沒那麼糟糕吧，為什麼要害怕？」

  「你是女的！」

  「所以呢？」

  萬可生氣道：「所以就不對嗎？」

  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仿佛她才是錯的，和任我行那個廁所總監簡直如出一轍。撓撓頭，看著腳邊的雜物，無奈道：「我把你當朋友，你竟然想睡我……」

  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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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可笑了出來。

  拉著林雙絳繼續去看窗外的那些路人，一會兒又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暫時不會睡你的，我信天父，婚前不會有實質行為。」

  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詫異道：「不對，你信仰的那個，不是禁止同性相戀的嗎？」

  硬著頭皮。

  萬可想了一下，點點頭。

  「不管了，我喜歡你。」

  喜歡這種感情，也是上天安排的啊，難道還能錯嗎？萬可笑兩聲，忽聽林雙絳繼續道：「可是，可可，我有喜歡的人。」

  表情滯住。

  嘲諷道：

  「啊，知道了，在你老家是不是？」

  敷衍任我行也是這個藉口。

  萬可揉著頭髮，看到一根分叉的，扯斷。

  「不，他只是不在這個世上，為了救我。」女孩眼中的悲傷凝結起來，深不可測。這就是她憂鬱的源泉麼。

  動作一頓。

  「哦。」

  兩人沒有再繼續談。送了林雙絳回學校，萬可在車裡發瘋，將儲物箱裡的指甲油翻出來，一通亂砸。司機見怪不怪，還是好心勸道：「小姐，你爭不過死人的。」

  特別那個死人還是個英勇就義的男性！

  您是哪哪都不占優勢。

  「去！胡說八道，他都死了，怎麼跟我爭！只要故技重施，送兩個名牌包包再給她一點零花錢……」

  萬可說不下去了。

  送包包不如送吃的。

  給錢，林雙絳也不缺錢。

  除了還活得好好的，她真是一點優勢不占。

  沒想到，經歷過任我行的無賴告白，還能讓萬可給強迫。流年不利，流年不利。上午課一結束，老師前腳出去，她後腳便跟走，不僅任我行逮不住她，萬可也只能幹瞪眼。

  沉迷聊齋不能自拔。

  每日看完故事便和管理員一通瞎吹，他說的，她幾乎聽不懂，可是不妨礙林雙絳吸收其中的歷史八卦，比如篡漢的外戚王莽，這廝喜好召集奇人搞發明，還讓老婆穿短裙，打土豪分田地，將部分行業公有化。

  大概是個穿越人士。

  又說及漢武帝和韓嫣的事，神情頓時猥瑣起來。

  林雙絳罵道：「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古時男風盛行，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就是看紅樓夢，裡面男男抱在一起親嘴的描寫還少嗎？」

  「……」

  「不僅如此，小姐和丫鬟的關係也沒這麼簡單，要不你以為房中術和誰一起練習？」

  她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這傢伙聊天……

  拿了書，起身離開。

  眼鏡君搖搖頭，「頑腐不化，孺子不可教。」

  在這裡兩個月的時間。

  林雙絳聽的看的，比前世近三十年還要多。雖然不見得正確，但是眼界確實被拓寬了，被學業困住的精神得到滋養。被揪著灌輸多了，開始想，也許世界本來就是一半光一半暗，多姿多彩，腐朽骯髒，只不過以前她只願意看想看到的。

  井底之蛙。

  困在情愛羈絆中，連方寸天地都不曾看清。

  靜下心來。

  開始和其他常駐此地的人一起用心讀書，補完世界本來的面貌。

  不讀書的時候，就和石頭一起訓練。

  整個武鬥派，女生一個手就能數過。

  當沙包不至於。

  但每逢比試，就要拉去搖旗助威，十分考驗人的臉皮。只有一點她是願意的，往常早跑都是一個人，現在直接跟著石頭幾個一起，多了幾分樂趣。

  作為根甜的死忠顧客，林雙絳吃得好極了。大姐頭難得遇到知音，看她瘦得見骨頭，嘴上不說，營養搭配，一天少一頓都來催，只是錢一分不少就是。

  身體越髮結實。

  不過一段時間，人們看她，眼神都變了。

  迷之和諧的五官，緊緻有型的身體，少女的青春氣息滿滿溢出來。讀的書，接受的知識讓她看事物更加寬容，積年的人生經歷，又讓這份寬容不淺薄。

  萬可的感覺最明顯。

  待在林雙絳身邊，蠢蠢欲動的次數都減少。

  再過一段時間。

  或許該生死看淡了……那怎麼行，該浪還是浪，現在不浪，以後更浪不起來。萬可依舊到處玩，只是叫林雙絳的次數少了，只有吃飯和逛街才會打電話。

  女孩也樂得自在。

  成日看看書，又不用操心成績，樂不思蜀。中間和夏子豪通電話，兩人有的沒的扯一堆，中間唐寬接了過去，問她在那邊適應得怎麼樣。

  「很好啊。」

  女孩口氣輕鬆。

  唐寬皺眉，沉默了一會兒道：「有沒有接過陌生電話？」

  「沒有啊。」

  聖戰狂歡回來，有個陌生號碼打過來，後來又見過兩回，沒能接通，林雙絳直接拉進黑名單，忙著和一棟樓的奇葩周旋，把這事也忘了。

  「是嗎……」

  唐寬有些失望。

  又聽林雙絳說這邊好吃的太多，人的體型也偏壯，「你過來才叫找到組織了。」

  笑笑，把電話還給夏子豪。

  臉色陰沉。

  靳寒因為臨時有事，推遲了時間。

  但到底是趕在放假前過來。

  得了消息，坐車去機場接。本來想弄個接機牌，後來想想，有手機費那個勁幹嘛，拿著剛出爐的糖炒栗子，一邊剝著一邊等他出來。少年裹在寬大的風衣里，帶著帽子。

  整個人顯得可疑。

  再加上旁邊同樣可疑的保鏢，簡直是行走的目光收集機器。拍拍身上的食物殘渣，老遠就認出來，朝著對方揮手。同一時間，另一撥人從旁邊的通道出來。

  是國際航班。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低著頭，護士推著，走了綠色通道直接出來。

  林雙絳看了一眼。

  正想再看，立刻讓人流淹沒。

  靳寒過來，幫她理好額前的碎發，低聲道：「來多久了？」

  「一會兒。」

  也就一個多小時吧，當初出機場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再來，林雙絳下意識多預留時間，但接人只能在外面，沒機會讓她在機場裡繞圈。少年解了圍巾，目光溫和。

  握了她的手，微微用力。

  「咦，怎麼是熱的？」

  林雙絳偏頭，問道。

  他的手涼極了，即使在夏天也和冰一樣。林雙絳碰過幾次，每次都能被激出一身雞皮疙瘩。

  「飛機上有空調。」

  「……」

  「是你在外面站太久了。」

  撇嘴。

  少年唇角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她來接他。

  他是極高興的，只是受的教訓不容許他再像以前那樣，任由情緒外露。

  想要不動聲色。

  依舊喜形於色。

  握著女孩的手揣到包里，兩人挨著往外走去。阿標刻意隔開一段距離，少爺難得主動一次，雖有職責在身，這時候當電燈泡也太不識相了。

  貪念他手心的溫暖。

  或許還被久別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林雙絳沒有掙開。

  在旁人眼中，儼然是對膩歪的小愛侶。

  機場角落。

  男人的眸子暗得嚇人，護士不敢出聲詢問，只在邊上陪了站著。這個病人可以說是她接觸過的人中最……危險的，只能用危險來形容，脾氣爆發，打傷過好些人了，奈何財大氣粗，輾轉幾個醫院也沒被拉進黑名單。若不是病情好轉，對方開價極高，她也不會接手。

  上飛機前還好。

  一落地又變得陰鬱暴躁，也不知為什麼，要停在這裡。

  男人的目光，追隨著兩個身影，直到消失。

  若怒火也是生命之光。

  可還是想要看著她……即便對方已經違背了諾言。手握緊，看見的那一瞬，狂喜之後是深深的懼怕，以為她是來見自己的，一瞬慌亂，讓人推著往角落去，生怕她見到……這樣的他。

  可是女孩的笑臉，不僅對他綻放。

  也對別人綻放。

  「走。」

  護士戰戰兢兢推著他出去。

  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烏雲壓著，滾滾雷鳴震得行人不敢久留。大雨落下，砸在地面，激起水泡。連帽衫下的臉，如同邪神，勾起陰鬱張狂的笑。護士手忙腳亂去找傘。

  男人卻自顧自推著輪椅進入雨中。

  好在車來了，正在使勁按喇叭。

  林雙絳靠著窗沿。

  靳寒讓人把空調弄得太熱了，她幾乎要困死過去。

  忽的，心臟緊縮。

  呼吸都窒住。

  疼得抽氣。

  察覺到她的異常，少年出聲詢問，勉強搖搖頭，打開車窗透氣。一瞬，汽車飛馳而過，車中男人的側面一閃而過。

  打了個激靈。

  女孩緊了緊衣服，小聲道：「冷。」

  「冷還開窗戶。」

  無奈拉了她過來，將車窗關上。

  靳寒的臉，在不面對女孩時，冷得結冰，看著飛馳過去的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