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她動心了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現在這個點出現在這裡，難道……是逃課不成？」

  林雙絳吐了一下舌頭，「你猜。」

  靳寒詫異地看向她。

  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不遠處的垃圾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幾隻蒼蠅無精打采地飛來飛去，找不到落腳的地方。周圍的人零零散散，不算多，但也絕不會少，可是她愜意的姿態倒像是在享受野餐，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甚至還對他露出了那樣毫無防備的表情。

  狡猾的傢伙。

  少年繃緊了下頜。

  每次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都是在醞釀著什麼。

  兩隻雪糕都吃完了，把棍子上殘餘的用舌頭舔掉，女孩慢悠悠從地上起來，拍了拍褲子，笑著問道：

  「要不要我帶你在我們學校走一走？」

  

  靳寒躲開她的目光。

  林雙絳乾脆上前拉住他的衣角，走吧走吧，她還不知道嗎？看他的小眼神就知道丫有多想來學校，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上學，但是在她吃東西的時候露出那樣寂寞的表情，雖然只是一瞬，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恍惚的光暈里，少年的身姿也仿佛要消失一樣。

  那一霎那，她幾乎伸出了手，想去拉住他。

  留下吧。

  她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側過頭看他的臉，完美的弧度，細膩的肌膚，一眨不眨的眼睛，仿佛隨時都在和什麼抗拒一般。

  穿過校門，人多了起來。

  兩個小時到了，這會兒大家都交卷出來。

  失算，她嘆了一口氣。

  逆著人流，前進是不可能了，還要被這些小學生拿奇怪的眼光掃射。林雙絳打算帶著靳寒出去，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踉蹌著向前跌去，抓著男孩衣角的手也不由得鬆開。

  啊！

  她暗叫不好。

  慌亂之際，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她。

  心，顫抖了一下。

  仿佛有什麼東西叫囂著，鼓譟著，周圍的一切變得緩慢起來，她所有的感知到想去了解那隻手的主人，蒼白、暴躁、陰鬱、稚嫩、美麗的少年。再多的詞彙拼湊到一起，也無法還原他。

  腦海里忽然蹦出孟夢尖叫「天使少年」的場景。

  不是的，他不是天使。

  林雙絳低下了頭，壓下心中的那份鼓譟，重新整理思緒。

  靳寒抓著林雙絳向前走去，那些人會毫不在意地去衝撞林雙絳，但是卻遠遠避開了靳寒。少年的身邊像是有屏障一般，把周圍的世界隔絕開來。

  芥川龍之介的小說里，神憐憫罪人，放下了一根極細的蜘蛛絲，通往天堂。

  她被擠得呼吸困難，但是那隻冰冷的手讓她時刻保持著清醒。

  不可以。

  不可以。

  她用盡全力想要扼住自己的感情。

  「你沒事吧。」

  靳寒拉她來到了主席台下，這邊的人少一點。林雙絳像是從水缸里撈出來一樣，整個人都濕透了，臉色蒼白得厲害，不斷喘著氣。

  抬起頭來，林雙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虛弱地笑笑。

  「原本打算帶你參觀我們學校的，但是我有點不舒服，你先走吧。」

  「那你呢？」

  靳寒皺眉。

  她看起來糟糕得不行。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走吧。」

  還要說什麼，驀然接觸到她冰冷的目光，靳寒也冷下臉，轉身走了。

  看著少年越走越遠的身影，她撐著旗台的手失去了力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心中一旦生出執念，那麼她又即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明明已經傷過一次，知道那樣的痛，為什麼這顆心還是不知悔改呢？

  又黑又瘦的女孩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不甘，自我厭棄。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她可以傾盡一切去獲得何應諾的回應，但靳寒呢，她所有的一切都像塵埃一樣，光是沾到都會讓他皺眉吧。可是一想到這樣的少年，以後也會墮入愛河，她的心沒來由地抽痛。

  這樣想著，她枯坐在地上，中午也沒有回去吃飯。

  獨自在空無一人的學校靜靜發呆。

  一直到下午兩點，語文開始即將開始，她才拖著身子進到教室。

  坐在板凳上，把前面的題目昨晚，是自由命題的作文——以「愛」為主題寫一篇不少於八百字的作文。

  下面的材料列舉了各種各樣的愛。

  父母對子女的愛。

  老師對學生的愛。

  公民對國家的愛。

  她提筆，只管把自己當下的感受發泄出來，完全不管筆下這樣非主流價值的作文，會遭到馬老師怎樣無情的批判。就算被批改為零分作文又怎樣，都不想管。

  寫完以後，淚水已經充滿了眼眶，距離交卷時間只剩下幾分鐘。

  監考老師挨個過來收試卷。

  直到試卷被抽走，她依舊是呆呆的，倒是讓那個監考老師有些擔心，以為是上午的話說太重，孩子的自尊心受到打擊。林雙絳出去的時候，那老師還誇她下午做得很好。

  林雙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出去了。

  本來之前要去找夏子豪報仇，現在她只想回到家，悶在被子裡好好睡一覺。

  這些情緒，她該怎麼消化？

  苦笑。

  她之前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一直以來，她都在忽視。以為不去管，那就沒有事。可是怎麼辦，現在壓抑在胸腔里的感情已經要爆炸了，可是她又能怎麼辦？

  靳寒的臉在眼前若隱若現。

  手抬起，終是要放下。

  她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圍的世界快速退去。

  到了門口，聽到裡面有動靜，好像家裡來了客人。進去之後，沙發上坐了一個不認識的老人，爺爺正坐了陪著聊天，她叫了一聲，爺爺點了點頭，把筆袋放下。

  她心裡憋得慌，還是出去了。

  這會兒下午四點過，街上人來人往。車比平常開得要急，一路上都能聽到喇叭按個不停，對罵的方言不絕於耳，她默默走在人行道上，打算去雲通公園。

  中學生模樣的幾個人在前面打鬧。

  女孩披散著頭髮，聲音像銀鈴一樣好聽，白皙的皮膚沒有痘痘，泛著微微的紅。這樣的青春年華，多叫人羨慕。林雙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她漸漸發現，這張臉很熟。

  杜雲婕，原來是故人啊。

  她輕輕笑了，少女比她大兩歲，現在應該上初一吧。

  原來她這時已經長得這樣好，怪不得當初何應諾為了她寧願被退學，進少管所也在所不惜。

  畢竟是這樣的沒人啊。

  她心裡釋然。

  是了，像她這樣普通都算不上的長相，總不可能重來一次就變成主角。

  真正的主角該是那樣的存在啊。

  杜雲婕笑起來，臉上的酒窩也醉人，就是比起那些電視明星也毫不遜色。

  她站在靳寒身邊，比較配。

  林雙絳撇開臉，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已經不用去雲通公園了。

  彭！

  低著頭撞上了人，對方在倒下的時候拉住了她的衣服，害得她也跟著倒了下去。

  膝蓋磕在地上，火辣辣的痛。

  「你走路都不會看的嗎？」

  她疼得齜牙，好久沒有這樣直接地摔倒了，真是說不出的酸爽。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

  「從老子身上，滾開。」

  現在二人的姿勢十分糟糕，林雙絳跪坐在黃頭髮男生的下半身，看得路人大叫非禮勿視。

  嫌棄林雙絳動作慢，對方乾脆伸出手推了她一下。

  「我了個……」

  還沒來得及爆粗口，林雙絳就被男生掀翻。

  她氣得頭疼，想去打，看到對方黃得耀眼的頭髮，還有那閃瞎人眼的耳釘，乖乖住了嘴。雲通市太小了，怎麼今天儘是遇到些熟人。

  誰都行，但是眼前的人不行啊。

  許弋繁。

  心中默念對方的名字，她乖巧地滾到一旁，他可是說過會讓她生不如死的。

  好在對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女孩身上，只是嫌惡地看了她一眼。

  「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

  「錯覺！」

  她大叫一聲，跑走了。

  許弋繁摸摸下巴，把目光從林雙絳身上收了回來，這樣髒兮兮的小孩到處都看得到，眼熟也不奇怪。杜雲婕朝著許弋繁的方向笑了笑，似乎被他的動作逗樂了。

  高大的男孩跟了一路，現在終於有機會搭話，立馬把林雙絳旺仔了腦後。

  她劫後逃生，出了一身汗。

  要是讓許弋繁當場認出她，只怕是要被活剮了。

  還好還好。

  不過剛才他跟在杜雲婕身後幹嘛，難道他喜歡蘿莉？不對不對，要是喜歡蘿莉，應該對她下手才是，難道他就是喜歡杜雲婕這個人。

  把前世的事情聯繫起來，她越想越覺得可能。

  那麼也就是說，何應諾一直以來鬥爭的對象，就是這個稱霸雲通市的暴力分子。

  她都佩服起他來了。

  真是勇氣可嘉。

  林雙絳一天之類經歷了那麼大的情緒起伏，回家之後整個人都累得癱倒，跟孫芳說了不吃晚飯，一頭栽倒被窩裡，呼呼大睡。夢裡都是和靳寒相處的畫面，那種酸澀的心情不見了，她一直都是輕飄飄的。

  早上醒來，啐了自己一口。

  還要不要臉了，多大的人，老牛吃嫩草不怕天打雷劈嗎？

  心中這麼吐槽自己，她卻並沒有自暴自棄。

  難得的休息時間，沒有賴床，起來之後先是圍著小區跑幾圈，然後是例行的瑜伽鍛鍊。臉就不用想了，至少身材還可以努力吧，這段時間多虧了劉桂芬的剋扣，她的體重減輕了不少，加把勁，也許可以把形塑出來。

  做完運動，到門口的早餐店買了包豆漿，林雙絳一跳一跳地往回走。

  門口有個人。

  走近一看，她樂得不行。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好你個夏子豪，竟然敢送上門來。

  上去就勒住對方脖子，林雙絳使了力氣，把他弄得夠嗆。

  「姐，你是我姐還不行，放了我吧。」

  不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在臉憋成豬肝色之後，連連討饒。

  林雙絳收了手，但並不打算放過他。

  狠狠踩了男生的腳，算是報了仇，這才問他過來幹嘛。

  「還能幹嘛，找你玩唄。」

  夏子豪摸摸脖子，又恢復之前那個吊兒郎當的樣子，林雙絳忍不住去掐他脖子。

  「說實話！」

  「咳咳，對答案。」

  他臉紅了。

  考試都結束了，對答案幹什麼？她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夏子豪表示想對就對，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想想自己也沒什麼事，於是回家和大人說了一聲要出去，林雙絳便跟著夏子豪走了。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來到了雲通公園。

  門口，阿松和款爺都站了伸著腦袋看他們。

  「你們也來對答案啊……」

  目光幽幽的，看得兩人發毛。其實對答案這個活動他們昨天已經進行過了，只是找不到林雙絳，他們心裡也沒多少底，三人一合計便派出了夏子豪讓他把林雙絳約出來。

  四個小學生，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唐唐大好周末，討論起了公式、算法。

  把路過的大人唬得一愣一愣。

  「不是，這個題其實和前面的條件沒有關係，是用來迷惑你們的，不用去算前一個步驟，直接帶入馬上就去可以得到答案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自己算錯了，因為問了其他人都和我的答案不一樣。」

  唐寬笑得很高興，這次答案對下來，他還比較有信心。

  只是一道大題和大家的答案不一樣，讓他有些心慌，現在知道林雙絳也是這個答案，他就放心了。

  「你就這麼相信我？」

  她挑眉，嘴巴里含著不知道哪裡折來的小樹枝，看著流里流氣。

  「我對你一百個放心！」

  唐寬豪邁道，順手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錢，他們幾個數了數，將近有五十塊。

  這是他這些天省下來的零用錢，一股腦塞給了林雙絳。

  「等等！」

  明明說開了先給一半，等成績有了進步再給另一半也不遲，但現在唐寬給的錢明明是雙倍的。

  不由分說地塞給林雙絳，款爺表示對她的服務很滿意。

  林雙絳笑得十分諂媚。

  利索地把錢放到自己包里，還拍了拍，簡直面目可憎，夏子豪表示再看到這兩個人要長針眼了。阿松在一旁笑得有些古怪，其實他和夏子豪也算是沾了林雙絳的光，平常遇到什麼問題便拿去問她，而她也不推辭，講得很耐心。

  這回期中考試他也很有信心。

  拍了拍夏子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

  男孩翻了個白眼。

  嘀咕道：「明明是兄弟，她才不會收我錢呢，哼。」

  四人悠哉雲通公園裡遊玩一番，才各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