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你的問題
2024-09-02 15:04:10
作者: 一貳得三
都豪夫妻倆飢腸轆轆。
出了刑警大隊,去找了個店吃了碗面。
「特麼,遇到了幾個傻子,傻啦巴嘰的!」都豪生氣地說道。
「我看他們不是傻,精明著呢,就是不想給線。」
「不給錢,他們也沒啥好處,又不能留下來給自己?那可是貪污。」都豪叼起了煙。
飯後一根煙,快活似神仙……
草,還快活。十塊一包的煙,剛才買來的。
他還想著從刑警大隊出來的時候,能夠抽上大華子呢。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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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現在真的不同以前,還是運氣差,碰到了二楞子。
徐莎莎還在悶頭吃麵。
「老公,恐怕是形勢真的不同了。」在外面,她還是很給都豪面子的。
「前些天,聽一個小姐妹說起,她的舅媽被車撞死了,以前碰到這種事,還不就是拿到一筆大額賠償了事,可是……」
「可是什麼?」都豪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急切地問道。
「她們先是直接找到司機,要求賠償一百五十萬元。」
「你小姐妹的舅媽死了,要求賠償一百五十萬元,還真敢提出來。」都豪對此嗤之以鼻。徐莎莎已經快六十,她的小姐妹,怎麼的也得五十多了吧,她的舅媽,至少七十多了吧。這麼大年紀,家裡人可能都不想給她養老,如今死了,還想藉此發財。
「你知道什麼,她舅媽與她年紀相差不大,如今六十二,每月有退休工資兩千多。」
也就一年收入三萬左右,再活五十年,可以掙回一百五十萬元。都豪默默地心算著。
算完了,心裡罵了一聲,都鑽錢眼裡去了。
有些人的眼睛,永遠是用來看別人的,從來不會看自己。
「結果人家說她舅媽闖紅燈,責任都是她舅媽的,只願意出十萬元,就當是精神安慰。她舅媽家不服氣,在司機的家門口擺上了花圈……司機報警。警察讓她們去法院起訴,再這樣下去就要按尋釁滋事逮捕她們。」徐莎莎喝了一口麵湯,「老公,你覺得是不是都不一樣了,放以前,警察哪裡會說這樣的話,當然是誰家死了人,偏向誰家嘍。」
都豪深有同感。
「別廢話,說重點。」
「去法院起訴,法院判定下來,責任全都是死者的,司機願意付人道主義的撫慰金五萬。我小姐妹感慨,司機當初願意付十萬,結果法院介入之後,他就改口出五萬。她們起訴,反而替司機省錢,這在以前,怎麼可能?!」
都豪狠狠地把菸蒂扔在地上,用腳來回碾了幾下。
心裡本來就灰暗的情緒,更灰暗了。
這豈不是說,以後的一筆固定收入要泡湯。
他想起在特案組聽到的話,節流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那麼只能是開源……
他低頭與徐莎莎商量起來。
先得找到聯繫方式。
事情並不是很確定,可以先訛一下。比如:那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魏雲輝逃不了,你也逃不了。
「莎莎,這點還是你強。讓他先心虛,再慢慢地釣他,抓到一點把柄,就上門去找他。單位里那麼多人,他只能低頭。」都豪笑了起來,「那鄭為之怎麼辦?」
對特案組,都豪很絕望。
刑警大隊搞錢的事,越來越無望。
為什麼以前就那麼方便呢?一哭二鬧三上吊,別說上吊了,一哭二鬧,那些人已經服輸。
但他現在有種感覺,即使使出上吊這一招,可能也沒有什麼效果。
都是因為鄭為之這個楞頭青。他想當然的把原因歸咎為個人。
其實重要的還是環境的因素。風氣是怎麼形成的,大家看不到,但風氣的影響大家都能夠感受到。對領導來說,單位的錢又不是自己的錢,有人哭鬧影響的是自己的仕途。尤其在紀律上,只要錢沒往自己口袋裡裝,不合理的支出也沒人會管。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選擇,那還用說嗎?
如今卻是不同,做事情都要留下痕跡,還有事後的回溯和追責。有些人退休了,還在追查十幾、二十年前的事。這種約束和壓力是巨大的。
整個社會風氣也在改變。以前一出交通事故,有行人死亡,就判司機全責,反正司機這邊有保險。如今先要看誰違反了交規,該負的責任,即使死了也要自負;還有法院,也不再是哪方是弱勢群體,哪方就有理……這些事例一發布出來,對於人們思想和行為的影響是巨大的。
凡事,要講道理。
沒有道理,鬧不出道理。
「鄭為之?啥怎麼辦?」
「他是領導,他不願意給錢,難道還讓他好過?」都豪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報復一下。
「這小子那麼軸,他自己身上還真可能是乾淨的。」徐莎莎思索著,哼,故意掉錢,還拍視頻,怎麼報復他呢?
「我聽說,他爸也是個大官,我們打聽一下,到底是誰,現在這年頭,當了那麼久的官,哪有乾淨的,舉報他貪污受賄,一報一個準。」
「真有你的。」都豪朝她豎起發大拇指。
……
下班時間一到,鄭為之收起手裡的案宗,與兩人打了個招呼,急匆匆向外走。
「怎麼回事,走的比我還著急?」袁群英頗感奇怪。
鄭為之又不像他,回到家就等吃飯,什麼家務都不需要做,所以不大會準點下班。
「可能是去療養院。」袁曉嵐從資料里抬頭,猜測了一下。
「哎……」袁群英邊感嘆著邊向外走,「我也要下班了,曉嵐你記得關空調。」
一邊走著,一邊似乎自言自語。
「這樣也不是個事啊,怎麼就沒個姑娘對組長動心?」
「不過組座大人心眼比較軸,生米煮成熟飯他就認了。」
袁曉嵐聽得臉色微紅。
歪著腦袋思索了一陣,又啐了一口。
想想都難為情……
袁曉嵐登錄某個平台,發出了指令。
療養院裡,手上帶著監測儀器的凌魚樂倚坐在躺椅里,喃喃自語,口角處都泛出了白沫。
才幾天不見,她的狀態又差了,好像之前經歷了一段迴光返照似的。
鄭為之把水杯的吸管送到她嘴邊。
她像是渴極了的魚,用力地吮吸起來。
又從口角處漏了出來。
鄭為之用紙巾輕柔地擦拭著。
「樂樂……」他蹲了下來,又習慣地開始講起了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門外突然傳來爭吵聲。
鄭為之蹙起了眉頭,他打開了門。
「爸,媽,你們怎麼了?」
凌國祥和蘇霞正在爭吵,看到鄭為之也在,頓時停了下來,兩人都有點尷尬。
「小鄭,你也在啊。」凌國祥沒話找話的問了一嘴。
「阿為,以後不用再叫他爸。」蘇霞恨恨地說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似乎為了照顧鄭為之的情緒,她又加了一句:「阿為,我不是說你啊。」
對於鄭為之,她的觀感極其複雜。
凌魚樂出事之後,她對鄭為之只有痛恨。但是,這段時間以來,鄭為之經常抽時間陪伴凌魚樂,她不是不知道。
人心都是肉長的。
慢慢的,這種痛恨成了惋惜。
她知道,雖然他堅持叫爸媽,但真正成為她的女婿,是不可能的了。
「小鄭,其實……你以後也不用再來了。」凌國祥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鄭為之有些愕然,不知道凌國祥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姓凌的,你還是不是人,你希望琴琴早點死,是不是,好讓你在你的新歡面前重新做人。」蘇霞的聲音尖厲起來,如同來自地獄的女鬼。
「爸,媽,你們這是……」
「阿為,不要這麼叫,他不配。」蘇霞吼了起來。
她的心裡只有無限的絕望。
女兒是這個樣子,對她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但好在還有愛人的支撐。
時間這才過去這麼點,丈夫就要成為別人的丈夫。
「琴琴,你睜開眼睛,仔細看看他,看看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蘇霞拉起了凌魚樂的手,輕輕地摩挲著。
「小鄭,她已經瘋了。」凌國祥板著臉說道。
如果不是蘇霞硬要拉著他來,他絕對不會和她一起來看女兒。
但她說了,只有一起來看過女兒,她才同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他無奈,被迫答應。
已經提出了淨身出戶,還願意承擔女兒一半的治療費用,這瘋女人,還想怎麼樣?
「我瘋了?」蘇霞冷笑著,「瘋了的是你,女兒的你的,你都能捨棄不要,你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琴琴,你好好看看,他就是你爸爸,當初你依賴的爸爸。他一直在勸我放棄你,說什麼你早就沒救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
「凌國祥,你當著女兒的面,老實交待,跟那個騷狐狸在一起多久了,一年,還是兩年?」
「沒有,我沒有。」凌國祥壓低了聲音吼叫起來,「樂樂出事以前,我們根本就沒有過。」
「蘇霞,你覺得自己很偉大,但是,你想過樂樂的感受嗎?
樂樂喜歡的是什麼,她喜歡光鮮靚麗地站在舞台上,即使經過長久的治療,她能夠恢復神智,但這是她所期望的嗎?活成一位殘疾人,終生躺在輪椅上的殘疾人,再也沒有動聽的琴聲,再也沒有美麗的歌喉,這就是她喜歡的人世間嗎?
你用自己的一己之私,成全了自己母愛的美名,但你有想過樂樂嗎?如果她現在有神智,她會喜歡這種困在椅子上的生活嗎?
就像她小時候,她明明不願意學唱歌,學彈琴,學畫畫,她想出去玩,她想和小朋友們一起,追逐打鬧,騎自行車看螞蟻搬家,但是你給她這些機會了嗎?
那時的她,只能看著窗外,聽著其他小朋友的歡笑聲。如今的她困在自己的身體裡……你確信,這些是她想要的嗎?
你想過沒有,她那麼固執,那麼不聽勸,這都是為什麼嗎?
這些事情,弄到現在,都是你自找的,是你的問題。」
凌國祥盛怒之下,也顧不得丟臉,大聲地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姓凌的,你好意思說,琴琴長大的一路上,你除了拖後腿,你還幹了什麼?
這也可以不學,那也可以不學,給孩子一個快樂的童年,你以為我不想嗎?讓琴琴快樂,我不願意嗎?可是你看別人了嗎?看到別人家的孩子了嗎?
我督促她彈琴,督促她畫畫,好歹也讓她學到了一技之長,不然她能夠考上教師嗎?
反倒是你呢?
督促她彈琴不願意,飯不燒一口,菜不炒一個,地髒了不會去拖,衣服堆積著,不肯去洗,回到家整天翹著腳在看電視……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
一吵起來,兩人都不顧什麼面子,十年二十年前的疤都要一一揭開,直到重新流出鮮血。
鄭為之呆呆地看著兩人。
記憶中,他們是慈祥、陽光的兩人。
因為女兒的不幸遭遇,他們把所有的表面修飾都撕扯了下來。
他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說不上誰對誰錯。
對於凌魚樂,醫生早就斷言,不可能有好的恢復,目前的情況,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說穿了,她現在的大半條命,是機器給的。離開了各種器械,僅憑自身,她堅持不到一個星期。
從理智上說,放棄並不為過,像凌國祥說的,若是樂樂有神智,她會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他對樂樂非常了解,知道她的回答肯定是不。她只願迅速燃燒,爆發出所有的光和熱。
但從情感上說,面對還有氣息的一位親人,難道就不夢想著有朝一日,她能夠衝出身體的桎梏嗎?但凡一絲可能,都要盡一百分的努力。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難道,這就是人生的奧義?
一路扶持的同行者,最終只剩下陌生。
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療養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