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積案(3800)

  「嘿，老妹，上來坐坐。」龔國偉看到袁群英經過，趕緊輕聲地叫喊。

  特案組的辦公室是以前的一間器材室改建的，特地裝修了一下，在裡面看看，還蠻像樣的，可是一出入，就會發現離正經的刑警隊辦公樓，有點距離。

  孫大嘴說，這是從環境抓起，安靜的環境，有利於集中精力辦案。好像以前辦公室里吵吵鬧鬧，就不能辦案了似的。

  袁群英一肚子的氣，有心不搭理龔國偉。

  但一想到龔國偉的性格，他的話語像手機鈴聲的漸進模式，會越來越響，到時引出一大群昔日同事的腦袋來，殊為不美。

  勉強走了過去。

  龔國偉在二樓。

  他沒有興趣走上二樓，只在樓下把頭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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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妹，這回揚眉吐氣了啊！特案組，呵呵，我們刑偵中隊的王牌組。」

  龔國偉這麼想是有理由的。

  鄭為之雖然傲氣，待人接物也有點軸，但本事是不差的，破了那幾起案件，雖說有偶然因素，但其他人怎麼就遇不到這些個偶然呢？有些偶然其實是必然，只是時間來得早一點而已。尤其是到了大埔那個複雜的邊境地，才過了多久，把大埔的販毒路線一網打盡，還把潛逃鄰國的肖俊偉抓了回來，簡直是神了。

  再加上，他老爸是副局長，跟局裡的領導多少會打交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些功績拿出來，怎麼得也該提拔了。

  雖然把肖俊偉打得近乎殘廢，是犯了錯誤，但畢竟不是方向性的大問題。這種事，以前還少嗎？要不是「除惡務盡」專項行動正當頭，上級可能都不會關注這些個過程中的瑕疵。

  袁群英覺得無言以對。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打算走了。

  「哎，又沒喊你請客，你走那麼快幹什麼？」

  二樓上突然又長出了不少腦袋，像玉米地似的排列著。

  「以後小鄭組長升了，就該袁組長了，現在就開始看不起人嘍！」

  有人陰陽怪氣地說著。

  「屁個特案組，我算是栽了。」袁群英禁不住大聲叫屈。

  「怎麼回事？」

  「一共才三個人，查十二年前的積案，你說還讓不讓人活？」袁群英抱怨道，「什麼特案組，簡直是養老組。」

  一眾昔日的同事，搭在二樓的欄杆上，鬨笑不止。

  袁群英面色漲紅，手指指指點點，終久無語。

  如同現在的位置……人在底樓，還怎麼揚眉吐氣？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老妹還像以前那樣，禁不得激將。」龔國偉笑道。

  「沒想到特案組成立是這麼個情況。」張朝書說道，「這不是浪費了鄭為之的才能嗎？」

  「才能算什麼，多少錢一斤？」高一功說道，「鄭為之他是什麼人，響噹噹的官二代，這回出任務差點就死了，他爸還不得拼命跳腳，給上級領導提意見……大家都是領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好意思再讓他衝鋒陷陣，放個靠後點的位置。一句話，安全最重要。」

  「還是朝里有人好。」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心有戚戚焉。一線上的刑警，風險隨時到來，誰的命又比誰的命珍貴？

  「那老妹怎麼回事，會跟著去特案組。」

  「他啊，被豬油蒙了心唄！」

  ……

  市公安局某領導辦公室里。

  「刑偵中隊的特案組，算是怎麼回事？只有三個人，占用了編制，又幹不了什麼事？」

  「具體我也不清楚，有兩個人，是市委安排下來的。」

  「什麼，增加一個只有三個人的組，還要驚動市委，還特地安排了兩個人？」

  「所以啊，讓你手下眼睛放亮點，沒危險的活放點，能分潤功勞的活放點。」

  「現在不是要求『依法治理，廉潔行政』嗎？」

  「誰讓你明目張胆搞不正之風了，凡事多想想。」

  ……

  袁群英沒好臉色地回了辦公室。

  他發誓再也不去刑警大樓那邊。

  「袁哥，勞駕你跑一趟，這些材料需要交過去。」鄭為之說道。

  「啊！」

  「曉嵐還不熟悉，你順便帶她去認認路吧！」

  這事，難道還能勞煩組長不成。

  袁曉嵐不熟悉，剩下的跑腿就只有自己了。

  也就是說，今後要跑刑警大樓的日子多了去。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沒事亂發什麼誓！

  「袁哥，這位是誰啊？」

  「哦，我們組的，新同事，剛過來報到。」

  「我叫袁曉嵐，請大家多多關照。」袁曉嵐長得漂亮，穿著警務常服，身姿筆挺，曲線畢露，聲音又極具親和力。

  養眼還養耳！

  「啊，你好，你好，我是餘明坤。」小伙子握著袁曉嵐的手，長久而熱情地搖著。

  似乎手上沾過了膠水似的。

  意識到袁群英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沒離開過，這才意猶未盡地鬆了手。

  偷偷把手放鼻尖，怪好聞的。

  「袁哥，來抽菸。」

  「袁哥，你要去哪裡，我幫你拿東西。」

  餘明坤像是袁群英的小跟班。直到袁群英厭煩地把他趕走，他還萬分不情願。

  「袁哥，來，喝杯茶。」

  「袁哥，有什麼事，您還要親自跑，一個電話的事，我都幫你搞定。」

  「袁哥……啥時候來個辦公室聯誼啊！」

  「袁哥，你們特案組的辦公室在哪，我空了要來串門啊！」

  「袁哥，特案組成立，我怎麼的也要為你慶祝一下，到時把組裡的兄弟姐妹都帶上啊！」

  ……

  回到辦公室。

  「怎麼去了那麼久？」鄭為之有些好奇地問道。

  「哎，原來的同事們，他們賊熱情！拉著我們，非要泡茶削水果……」袁群英大言不慚地說道，突然覺得在特案組也挺好。

  多少小青年羨慕著！

  以後走進刑警大樓，不需要躡手躡腳，而應該是昂首闊步。

  鄭為之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袁曉嵐掩著嘴笑。

  「老妹，看你春光滿面的，不會是哪家哥哥拉了你的小手吧？」鄭為之笑道。

  袁群英正要順嘴開葷話，突然想起袁曉嵐在旁邊，趕緊收住。

  「開工了，主要材料都在這了，我們一點點梳理吧！」鄭為之扔出一疊材料。

  材料也分主次，一些細枝末節的補充材料，在一開始的時候沒必要一起兼顧到，所以，他坐下來的這段時間，主要精力就是把材料做個大致的區分。

  首先要做的，就是掌握最主要的材料。

  袁群英臉色一變，直覺得嘴巴里像吃了黃連一樣苦，難道下半輩子，就是在與材料打交道的日子裡渡過了嗎？

  ……

  都婧，女，1984年4月28日，出生於興安市豐巷區，身高一六八公分，體重四十九公斤。

  父親，都豪，無業。

  母親，徐莎莎，無業。

  ……

  袁群英正在查閱的是一份最基礎的材料，是受害人的一些基本情況。

  「都婧的父母都是無業，都婧自己似乎也沒有工作，他們一家人吃什麼，靠什麼生活？」一邊看著，他一邊問道。

  「那是你還沒有看仔細。」鄭為之沒好氣地回應。

  「袁哥，他們能夠遊手好閒，是託了城市擴張的福。」袁曉嵐早就看過了這些基礎資料，回答道。

  豐巷區，早年是豐巷村，是興安市郊區的一個村，隨著城市的擴張，興安市的版圖早就一變再變，當初的郊區，已經成為市裡的老區。

  都豪等豐巷村的居民，因為房子土地的征遷，獲得了宅基地，建造起了自己的別墅。

  當時安排的位置距離市中心有些距離，一度被當地的村民所反對，誰承想，若干年之後集中建房的地方又被圈為城中村，又過了沒幾年，乾脆成為了市裡的老區。

  都豪家的房子與其他人家一樣，本來只有三層樓。但隨著城市擴張，進城務工人員的增多，租房的需求越來越大。一家家的都發現了商機，三層樓往上建一層就是四層樓，這一層又可以容納更多的租戶，可以收到更多的租金……大家相互攀比著，每戶人家都加蓋成了六層樓。

  要不是塌了一幢樓，社區領導怕再出事，死活不讓往上建七樓，恐怕十層二十層都有人往上建。

  這樣，光租金的收入，已經足以讓他們過上悠哉游哉的優渥生活。

  「加蓋成六層樓，當初的地基承受得起嗎？他們不覺得危險？政府也不管管？」袁群英的思路突然走偏了。

  「這不是當初管得松嗎，機關辦事人員穩坐辦公室，只要沒有上訪，沒人舉報，就當沒發生，就連不少機關幹部自己家裡，也在違規做這種事。不過現在已經不行了，我聽說『十不准』之後，有些地方已經在開始拆除違建了。」鄭為之說道。

  難辦得很，拆除違建還得補償，浪費的還是納稅人的錢。當初那些人，領著工資不辦實事，良心不會痛嗎？

  不過，難辦、花錢辦，總勝過不辦。

  亡羊補牢，尤未晚也！

  鄭為之對於「依法治理，廉潔行政」的政策，是極為贊成的。

  「都說要公平，公平，其實哪來絕對的公平，你看看，出生在山區……不要說出生在山區了，隨便其他什麼地方，與當初那些郊區的農民比較一下看……」袁群英的思路又跳到了其他地方。

  出生在城市邊，一旦拆遷，頓時成了富翁。出生在幹部家庭……他瞟了一眼鄭為之。

  只有像他和袁曉嵐，出生卑微，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只有靠自己的奮鬥。

  他不知道，袁曉嵐也是市委點名要照顧的。

  「對啊，只能說是相對公平罷了。」鄭為之說道，「家庭出生無法選擇，但沒有自己的奮鬥，再好的家庭出生也是白搭，你看看都豪夫妻倆，財富從天而降，自己不需要努力，結果呢……兩個人都迷戀上了賭博……還不如踏踏實實，找個工作，自己努力換來的錢，才會知道珍惜。」

  他看了一眼袁曉嵐。她的父親死得早，卻給她留下了隱形的財富，特招到嶺南省公安大學，分配工作到市刑警隊……不過，後來這些實實在在干出來的業績，全是靠她自己的努力。

  機遇，是有人帶一程；努力，才是全程支撐的基石。

  「天吶，竟然還割了腦袋，這是有多麼大的仇恨！」袁群英驚訝道。

  他看到現場的照片。

  無頭的屍身，連衣裙向上翻起，只遮住了胸部。屍體微側著，雙腳有點向後彎曲，一隻腳上有鞋，另一隻腳光著，鞋子在不遠處。

  她的頭是在另一處地方找到的，兩處相距不遠。

  頭被塞進了紅色塑膠袋裡，掛在樹枝上。

  「會不會是邪教組織的人幹的？」袁群英問道。

  「老妹，你這思路跳越的……」鄭為之無奈道，「我們可是跟不上你的節奏。」

  袁曉嵐沒說話，她輕笑著。

  她還沒有摸准袁群英的脾氣，但直覺他是挺有趣的一個人。

  而袁群英所懷疑的邪教，當初也納入進了偵破的方向。有不少邪教組織，鼓吹心靈的極度自由，縱容和教唆教眾的自殺，其目的不外乎占有錢財和玩弄女性。

  「袁哥，你跟當初的辦案民警想到一塊兒去了，但事實上，經過縝密的偵察，這個方向還是排除了。」

  袁曉嵐把手裡的一個卷宗遞了過去，「這就往邪教方向偵破，留下的相關材料。」

  袁群英接了過來，隨意地翻了幾下。

  既然排除了，也不需要再仔細看過。

  「草……該調查的都調查了，哪裡有什麼線索？」袁群英心態有些爆炸。

  「如果有那麼簡單，都十二年了還破不了案？」鄭為之反問道。

  三人一邊看著卷宗，一邊聊天，就這樣過了第一天的上班時光。

  「走吧，小組成立的第一天，我請客，大家聚個餐。」鄭為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