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釋疑

  袁曉嵐一呆，「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我說的也是正事啊！」鄭為之說道，「就這麼點小事，值得你這麼跑一趟來嗎，打個電話的事。」

  「可是，這事對你來說……」

  「立功，有榮譽是吧？」鄭為之笑笑，「其實我不在乎這些的。」

  不在乎這些，會盯著這起已經了結的案子不放？袁曉嵐心裡想到。

  「我盯著這件事不放，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實面目，如果可能，給每個人一個公平公正的結果。」鄭為之說道，「可是，死人是不會在乎這些的，你說對吧？」

  對！

  袁曉嵐也贊同這個說法，但是鄭為之的表現與傳說中的表現不相符啊，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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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事情過程已經明了，對於這件事，也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鄭為之說是這樣說，但他心裡想的顯然有些不一樣，這件事對他的觸動還是很大的。

  「張麗賢為什麼會自殺？」袁曉嵐也想把心中的疑問一一的打破。

  「因為她收到了沈天龍發過來的視頻，視頻應該是早就錄製好的，這也從一個方面證明沈天龍夫妻想殺了王業存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早有謀劃。」

  「看過了視頻就想到自殺？」袁曉嵐有些不解。

  「視頻可能是促成張麗賢自殺的導火索。」鄭為之解釋道，「沈天龍夫妻倆覺得對不起張麗賢，在干涉了她的婚姻後，張麗賢的生活過得並不幸福。」

  「嗯。」這一點袁曉嵐也是知道的，在走訪的時候，他們倆就從王業存的鄰居老大爺那裡知道了，王業存對張麗賢並不好，經常會打她，而且張麗賢死前脖子上留下了被掐的痕跡，也是王業存所為，他掐著張麗賢，想讓她體會到窒息的黑暗，讓她喪失勇氣與他爭奪獎金。

  真渣男，死了也是活該。

  「他們覺得，殺了王業存，就可以解救張麗賢。」

  「但王業存為什麼會跟他們上車呢？」

  「還記得那張沒法恢復的紙條嗎？」

  袁曉嵐點點頭。

  「那應該是一張欠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偽造的，不過偽造的可能性大，如果是真的，他們會選擇留給張麗賢。他們許諾討回來的欠款，分一半給王業存。正是這張欠條，像魚餌一樣，讓王業存上了鉤。」

  「可是，殺了王業存，他們也活不了啊！」袁曉嵐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他們沒打算繼續活下去，因為兩個人都患上了癌症。」鄭為之說道。

  「對，那天我也在。」袁曉嵐想起了檢驗科護士的話。生病會死，那是過一段時間的事。而這樣做，是立刻就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的求生欲，在他們的身上竟然沒有體現出來。

  「那天，我們看到了體檢報告，感覺沈天龍的身體非常健康，所以就沒有往沈天龍可能是主動求死這個方向想，但是檢驗科護士的說法，沈天龍利用他自己是醫院骨科主任的身份，直接做了個檢查，這才發現得了不治之症。」

  「所以體檢報告上什麼都沒有留下？」

  鄭為之點頭，繼續說道：「王業存再被酒色掏空了身體，也畢竟正值壯年，兩位老人，想要殺他，肯定很難，所以他們設計了一個車輛墜湖的方案，但是墜湖之後，王業存能不能逃出生天呢？為了獲得肯定的結果，他們用氧氣罐裝一氧化碳的方式，給整個事件加上了一把牢固的鎖。」

  「車裡多個氧氣罐，王業存肯定不會懷疑。」

  「一氧化碳釋放，儘管小心，也會有些聲音，王業存會誤以為張榮麗需要吸氧，他也不會放心裡去。張榮麗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後面，王業存不是特地轉頭，也不會看到。」

  「那一氧化碳為什麼對開車的沈天龍沒有影響？」袁曉嵐說出了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一氧化碳會使人昏迷，同樣都在車中，如果沈天龍受到影響，他不見得能夠把車開到目的地。

  「我覺得可能來自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開始的時候，散發的劑量少，另一方面是車輛的關係，你可能沒有注意到，沈天龍的這輛車，是具有分區空調功能的，打開了分區空調，車輛可以調節不同的溫度，如果張榮麗是在王業存的座位下緩慢釋放，可能就使得右邊兩人先中招。」

  「那麼為什么小子軒能夠逃出來呢？」

  「小子軒是從後備廂逃出來的，他坐在正駕駛後的位置上，受到一氧化碳的影響會稍微小一些，人小，又容易爬進後備廂。車頭下沉的時候，後備廂上翹，給他贏得了獲救的時間。」鄭為之聲音低沉地說道，「如果有可能，我寧願相信是張榮麗在最後關頭，良心發現，把小子軒送入了後備廂。」

  「也真是的，明明是爺爺奶奶，卻那麼狠心，想要把小子軒一起殺死，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

  「他們是恨屋及烏了。一方面不喜歡周偉彬，另一方面又怕他們死後，張麗賢帶著錢回到周偉彬身邊，只要張子軒死了，張麗賢就不可能再回到周偉彬身邊了。」

  「周偉彬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其實也未必。但形成了一個固定的觀念之後，他們的觀點就不太能隨意的改變。」鄭為之突然又想到了劉興國，在他父母的眼裡，這個兒子就是萬般好的存在，什麼都聽他，什麼都由著他，結果呢，養成了一個巨嬰，兒子都讀初中了，他還在啃老。

  「這樣說來，張麗賢自殺沒有理由了啊。家裡有錢，小子軒沒有死，能不能回到周偉彬身邊，影響真有那麼大嗎？」

  「張麗賢對周偉彬是有餘情未了的，雖然我們看到的周偉彬不見得有多少吸引力，但感情這些事，本來就很難說清楚，張麗賢打電話給周偉彬，就可能有想法，用獎金中的一部分幫助周偉彬渡過難關，而她被掐的事，也可能與這事有關，王業存知道她打了這個電話，非常憤怒，他覺得這些錢都應該是他的。」鄭為之喘了口氣，「但這並不是張麗賢自殺的真正原因。你別忘記了，張麗賢是看到視頻後自殺的，她那時候看到視頻里沈天龍說的，張子軒也死了。她真正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也許她本來活著的心情就沒有那麼強烈，所以才自甘墮落的留在王業存的身邊，張子軒可能就是維持她生存欲望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嘆了一口氣。

  孤寂的房間裡，張麗賢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剛走的父親發過來的一條簡訊，簡訊只有一串字母和數字，但張麗賢卻知道，這是父親的雲空間的帳號和密碼，曾經，父親在她的幫助下，才搞定了手機的雲空間。

  她打開了雲空間，沒有料到的是，裡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隨著播放的進度條拉長，張麗賢從冷笑變為哽咽，她驚訝哭泣，滿屋子亂竄，連連撥打父親等人的手機，傳來的永遠是那句「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說什麼去討債，說什麼讓王業存拿了錢之後離開我，原來一切都是假的，這是騙他們去死的藉口，王業存你好狠，你以為帶上子軒就有保障嗎？」

  「子軒，是媽媽害了你，你為什麼要出生在我這樣的家庭啊！為什麼？！」她癲狂起來，用力將手機甩在地上，手機彈了幾下，終於翻滾到了床底。

  「子軒，沒有你，媽媽還怎麼活下去！你不要怕孤單，我馬上來找你了。」張麗賢喃喃自語，她面對著鏡子，鏡子中是一位蒼白臉頰，蓬頭散發的女人。

  她坐了下來，慢慢的梳妝起來。一會兒工夫，鏡子裡的形象與記憶中母親的照片重合起來。

  「優優，你跟媽媽長得像極了，但以後肯定會比媽媽更有出息的。」鏡子中的人說道。

  「你閉嘴！為什麼一切都要替我安排好！」張麗賢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但鏡子裡的人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優優，好好活著，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她瘋狂地砸向面前的鏡子，鏡子碎了一地，但每一個小塊里，都有一個張榮麗。

  粉碎的鏡子在她的身邊飛舞，像繭子保護蛹一樣把她包圍起來。

  在四面八方，在任何角落，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長河。

  「為你好……」

  「為你好……」

  「為我好……」張麗賢掩面而泣。丈夫離開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就連子軒也被帶走了……不，子軒會和我在一起的。她神經質似地喃喃自語著，走向了煤氣灶……

  鄭為之搖了搖頭，趕走了腦海中的想像。誰能想到，張子軒活下來了，他媽媽卻死了。

  天意弄人。

  袁曉嵐同樣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沈天龍和張榮麗的心態太扭曲了。」

  「對他們來說，是出於對子女的愛，他們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們走過的橋比子女走過的路還多，他們能夠預見一些未來可能的結局，所以他們就要求子女一定要聽他們的話，走他們鋪好的路。」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他們所謂的愛嗎？」

  「對一些人來說，可能就是這樣的。」

  「如果沈天龍夫妻倆知道張麗賢自殺，他們會後悔留下這個視頻嗎？」

  鄭為之覺得自己無法回答。

  劉興國的父母呢，他們任由兒子自由地成長，滿足他的一切需求，這樣的做法真的好嗎？

  楊安平的父母呢，他們覺得老二小，需要更多的照顧，是不是兩兄弟不和的始作俑者呢？

  凌魚樂的父母呢，林嘉蘭的父母呢，自己的父母呢，不也是想方設法安排子女的工作、婚姻？

  沈天龍夫妻倆是瘋狂的，他們即便將死，仍然在不遺餘力地安排張麗賢的生活，在他們的眼中，這是對女兒的最大愛護，他們怎麼可能想到，張麗賢因此而死。

  事到臨頭，會後悔嗎？

  從父母的角度，確實是出於父母對子女的關心，希望他們更好的走向未來。父母甚至會悲哀地想，我們這麼完美的安排，孩子怎麼就不領情呢！

  講道理，孩子不聽；壓迫，孩子要反抗。

  無奈之下，他們的心開始緘默，只是默默地行事。

  在子女的角度，他們已經成年了，希望過自己喜歡的生活，也有能力安排自己的生活，應該充分享有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權利。

  湖面平靜，湖底波濤洶湧！

  「可是，父母真的錯了嗎？為什麼當子女成長為父母，他們會重走一遍父母的路，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年的不滿和抗爭呢？」袁曉嵐突然問道。父母健在，還能夠替孩子操心，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怎麼反而生出了不幸？

  有些人雖然一路同行，但說到底還是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

  鄭為之無言以對。他的腦海里不時想到了林嘉蘭和凌魚樂，兩人的身影在他的腦海里不停閃現，像是電影裡的蒙太奇手法。

  父母的想法，子女的生活，究竟孰是孰非？

  沒有經過歲月的凝練，誰又輕易說得清。

  ……

  經過多日的養傷後，鄭為之的手機上接到了一條信息。

  他一看號碼，全身一激靈。

  有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