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為你好

  鄭為之打開了網盤，不出所料，網盤裡只有一個視頻，他用手指輕點，打開了視頻。

  沈天龍坐在桌子前。

  鏡頭突然朝向了桌子，只能看到沈天龍相互叉在一起的雙手。馬上鏡頭又回了上來，面對著沈天龍。

  顯然是操縱手機的人有些心煩意亂。

  「優優，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和你媽應該已經離開了這人世。我們的心情是極為矛盾的。」

  心情的矛盾應該來自對女兒的眷戀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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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優，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把你的小名叫成優優嗎？小名裡面寄託的是我們美好的願望，希望你優中更優，不管是學業還是生活。」

  「優優，我們知道你恨我們，但天下的父母，哪有不愛兒女的呢？」

  沈天龍的臉色黯然，鏡頭外傳來了啜泣的聲音，並伴隨著輕聲的呼叫，優優。

  顯然，這是正在操縱手機的張榮麗。不知道是老夫妻倆不習慣用手機來自拍，還是張榮麗不願意讓女兒看到自己的表情。

  「優優，很抱歉，拆散了你和周偉彬，但到如今看來，這仍然是一件正確的事情，在你的眼睛裡，周偉彬對人體貼，有著千般好，其實呢？

  心理學裡有一個光環效應，也叫暈輪效應，當一個人的某種特點，在你心裡形成了固定的印象，慢慢地，這種印象會擴散，也就是成語說的愛屋及烏。

  你迷失在他這個所謂的光環里了，在這個光環之外，你看到他的好酒了嗎，還有性格木訥，不善於交際，身為男人，丈夫，是一家之主，是要撐起一家的未來的，但是，你看看，他給你們的小家庭帶來了什麼？

  下崗的事，並不是他能做主的，但下崗之前呢，我給他的領導打了招呼，只要能幹出一點小小的成績，就可以成為國企的中層幹部，如果當初已經成了中層幹部，下崗會輪到他嗎，即使下崗了，待遇也是一樣差嗎？可是他干出了什麼，做來做去，只能是一線的普通員工。

  下崗之後呢，整天遊手好閒，你們一家人的吃穿用度，還有子軒的養育、奶粉，他付出了什麼，不僅不能幹活掙錢，甚至於在你面前，連一句好話都不會說。優優，我們倆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如果能夠有一個辦法，讓他改變一些對待生活的態度，有一些責任心和上進心，能夠為未來你們的家庭、為你、為子軒想一想，能夠多做一些實在的事情，我們少活幾年也願意，但是讓他去做點小生意，不是虧就是被人騙，這是在用心做事的人嗎？

  失敗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了失敗，習慣將自己的頭如同鴕鳥一般埋進了沙堆里。

  優優，你不要責怪你的媽媽，你的媽媽為了讓周偉彬能夠早點成為一個有責任的成年人，想盡了辦法。

  在我看來，有些方法不見得完全正確，但要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正面地說道理有什麼用呢？讓他好好工作，與領導處好關係，做生意也要經營人脈……這些，他都聽進去了嗎？

  後來，你媽的想法是反向推進，她讓他多幹家務，尋找其他人的典型來刺激他，但是周偉彬還是像木頭一樣，絲毫沒有動容的意思，這樣一個男人，你覺得跟著他，以後會有美好未來嗎？」

  沈天龍的話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一口氣說了許多之後，停下來喝了一口白開水。

  屏幕外，女人的啜泣聲更響了，伴隨著委屈。

  為你做了那麼多，換來的卻是不理解。

  「我們沒有想到，你會因為周偉彬，而如此地憎恨我們。我們以為，時間會撫平一切，離開周偉彬之後，慢慢地你能夠調整心態，但沒有想到，你的恨意能夠持續這麼長的時間。如果知道，我們或許會改變當初的做法。

  但一切都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別人都在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所以不要太管著他們。說這話的人，你看看他們的孩子，看看他們孩子的家庭，正是因為美滿和諧，這才能夠站著說話不腰疼，事實上，有多少父母不為自己的子女操心呢？

  我們也沒有想到，你會用王業存作為報復的手段。你是想讓我們看看，周偉彬其實是在很多人之上的嗎？但是你想過沒有，王業存這樣的人，是可以長久相處的對象嗎？

  優優，他是一條吸血蟲，在吸你身上的血啊！

  優優，我和你媽媽都檢查出了癌症，已經沒兩個月好活了，我們放棄了手術治療。我是醫生，見多了因為生病而一貧如洗的人。像我們這樣的情況，癌症晚期患者，即使手術很成功，一年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一。勉強做手術，就是人財兩空的結局，這對於你來說，壓力也太大了。這是我們的報應，你不要傷心，今後體檢的時候，你也要多做個CT，檢查鼻咽等附近的部位。

  在死前，我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雖然回不去從前，但可以補救。我們想出了一個方法，既然王業存纏著你，不吸乾你的血，就不會離開你，那我們讓他主動離開你就行了。你買彩票得來的獎金，應該歸屬於你，只要他死了，你有了這些錢，想一個人獨自過也好，想再找個依靠也好，至少不會是貧賤夫妻百事哀。

  王業存喜歡錢，我讓他幫我們去討債，並且給他一半，他一定會興沖沖跟我們去的。

  還有子軒，你一個人帶著他太苦了，沒了孩子拖累，你願意再找個依靠會更容易，沒了他，你也能徹底離開周偉彬。就讓他陪我們去吧！」

  「優優，你不要怪我們，我們真的是愛你的，你還年輕，完全可以丟開以前的一切，再重新開始的。」屏幕外的說話聲和哭泣聲一起傳了過來。

  屏幕一黑。

  眼前再沒有沈天龍的形象，但黑暗中，似乎仍然有他在指手畫腳，是操縱自己的命運嗎，抑或是別人的。

  周偉彬，木訥，沒有責任心，好吃懶做。

  張麗賢，找王業存作為男朋友，是為了報復父母。

  他們真正的心思，沈天龍和張榮麗去了解過嗎？恐怕半分也無，雖然一路同行，卻始終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沈天龍和張榮麗做所有事情的出發點，都定格在了他們自己的主觀意象上。

  到底是父母，還是惡魔？

  毛骨悚然，實在不能形容鄭為之此時感受之萬一。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成他們如此偏執的心態？

  為你好！

  一切都是為你好！

  多麼畸形的父母之愛，與其說是父母之愛，還不如說是一種操縱兒女成長的欲望。

  難道生下子女的目的，就是為了承載他們的靈魂？

  子女的成長，必須在他們圈定的道路上嗎？

  脫離了這條路線，就不擇手段將人拉回固有的軌道嗎？

  因為覺得周偉彬配不上張麗賢，就可以硬生生拆散他們，讓原本恩愛的夫妻勞燕分飛。

  王業存家暴，為了保護女兒，他們要做一些事情，不乏有人會同情，但張子軒何辜？

  就算帶他來到世上的張麗賢也沒有權力決定他的生死，何況你們兩個隔代的爺爺奶奶呢？

  為了張麗賢再嫁，為了她能夠更容易找到依靠，就可以因此剝奪張子軒的生存權利嗎？

  這已經不是精緻的利己主義的理論了，分明是兩個惡魔。偏偏，還用一句句為你好，來粉飾打扮自己。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身邊。

  親手葬送張麗賢所有生的希望的，正是口口聲聲「為你好」的他們。

  九泉之下有知，他們還會後悔嗎？

  這世界上，竟然還有如此的父母！

  ……

  第二天，袁曉嵐又來到了鄭為之的病房，這次，她是帶著任務來的。

  「曉嵐，你怎麼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鄭為之很快發現了好的不安。

  「哦，沒什麼……」

  「不是，我有事……」

  袁曉嵐窘迫地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像是進屋的賊被主人堵了個正著。

  昨天在派出所，張永峰和邵宣在她面前爭論來爭論去，最終還是達成了共識。

  勸說鄭為之不要再去翻這件案子了，雖然過程會很難，但因此不嘗試一下，終究還是不甘心。特別是在鄭為之經歷了之前那件事之後，說不定處事會學會了一些圓滑，不再那麼巷子裡扛木頭，直來直去的。

  袁曉嵐也知道了，張所和邵所商量事情，為什麼一直沒讓她走。

  她就是要充當那個說客，也是一個試探者，看看鄭為之對於這件事情執拗程度。如果她能夠說動鄭為之，再由領導出馬，保證一些後續的安排，寬慰鄭為之，爭取不讓他吃虧。

  袁曉嵐覺得自己也很難，一方面她站在派出所的角度，不得不來。身為派出所的一員，她不希望單位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另一方面，這畢竟是鄭為之應該獲得的成績，在他堅持不懈的追查下，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許他也能夠因此回到市刑警隊，離開這個荒僻的鄉鎮。

  她覺得自己像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張所……」

  「邵所……」

  「不是，是我們，全所的同志……」她想起張永峰說過的那件事，領導在他眼裡，可能不值一提。

  她哼哧哼哧地組織著語言，臉色緋紅……

  終於把話說完了，她神色也恢復了正常。

  跟推車一樣，最難的是第一步。一旦開了頭，就有了繼續下去的慣性。

  接下來，鄭為之的回答就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了。

  「我不同意……」鄭為之加強了語氣。

  袁曉嵐面色有些發白，儘管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還是有些傷心。鄭為之肯定想要早點調回市裡的，但什麼成績都沒有，背後有人也不太好說話，所以，他不會放棄自己的權利。

  猜得到，但總是有些難受。

  鄭為之看著袁曉嵐面色有些發白，笑了，接著說道：「你們為什麼會這麼想？」

  袁曉嵐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