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後悔藥
2024-09-02 14:54:54
作者: 一貳得三
「楊安樂沒有死!」
「楊安平你別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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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的聲音傳來,楊安平心底的僥倖被觸動,假如此時有人正在他的面前,說不定他就已經放下了尖刀,伸出雙手,任由對方銬上手銬。
冷。
這是一種直到骨子裡的冷。
楊安平睜開了眼睛,面前的篝火早已熄滅,只留下灰白的灰燼。一陣風吹過,灰燼四散著飄向遠方,露出下面尚余的一點點微弱紅光。
在火堆邊醒來的這一刻,楊安平真的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
他依稀的記得,小時候做過很多的夢。
有時候因為淘氣,玩火燒了別人的房子。有時候夢見自己掉下了深深的懸崖。有時候是夢見自己失手把小夥伴推下了土堆。
無一例外,在夢中是深深的後悔,為什麼要玩火呢?為什麼要跑到懸崖邊玩?為什麼要和小夥伴爭吵?
醒來以來,是一種僥倖逃過劫難的大喜。
往往是手捂著心口,相著,幸虧這是做夢。
他多麼希望,這也是一場夢。
孩子他娘沒有死,他也沒有去派出所要錢,老二沒有向他要錢,小舅子沒事也沒有上門……
閒暇時候,多炒兩個菜,叫上就是鄰居的弟弟,咪上兩口小酒……雖然菜不是大魚大肉,酒也只是自己釀造的土燒。微醺的時候,兄弟倆說說對今後的展望……
本來是好好的一家,可以平安喜樂的生活著,雖然沒有暴富人家那般過上好生活,但也至少有吃有穿,想吃好吃的,也不必像小時候一樣盼望過年。
可是,怎麼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
是誰讓我特麼的落到了這樣一個境地?
為什麼孩子他娘無端端就服了那老鼠藥呢?
為什麼派出所會給錢?如果沒有這些錢,就沒有後續發生的那麼多事。
為什么小舅子偏偏來了要招待?沒有喝酒,至少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知道手腳的輕重。兄弟之間,你抓我一把,我踢你一腳,這些事,每天都在小前崗村發生著,也沒見他們會成為終生的仇家。
為什麼吃飯的時候小舅子要說那些話?沒有他那麼多話,也不會勾起自己記憶里的波濤。
如今,家裡只留下沒有成年的兩個女子,他們怎麼辦?
老二家也是,只有弟媳婦拖扯著一兒一女,他們今後的日子也不會特別順利……
老二媳婦!
那些錢,其實並不是老二想要的,他媳婦才是罪魁禍首,為什麼自己這一刀會捅在老二的身上……
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是他們逼我的。
楊安平把腦海里一個個的埋怨拋出來,把問題都歸結給了別人,卻從來沒有想到自己。他的心底泛起無窮盡的苦澀。可是,世上沒有後悔藥。
楊安平小心地挖了些泥土,把火坑蓋上。
靠山吃山的祖輩傳下了規矩,要保護好賴以生存的大山,在山林中用了火以後,必須挖出底下的泥土來覆蓋。因為森林裡的土地表面,充斥著可燃物,如果草草的撥拉過來蓋上,搞不好就會釀成山林大火。
自小的耳濡目染,帶來的是深入人心。
楊安平儘管是在逃亡,依然挖了些深處的泥土,仔細的把火坑全都蓋了個嚴實。
家庭教育的影響太大了!
他掏出了昨天烤制的肉乾,撕扯著吃了起來。肉乾是野兔肉,昨天在山上,一時間彷徨無措,走投無路的時候,正好遇到了這隻倒霉的野兔,它中了獵人的圈套,正在垂死掙扎。
沒有鹽,淡而無味,但相比飢餓,他也只能用這寡味的肉乾來充飢。
竟然沒有想到需要帶點鹽。
他折回去的時候帶了點錢。可是,在山林里錢有什麼用?當時怎麼就昏頭昏腦的只想起需要帶點錢了。
往後,缺的東西會越來越多。他無奈地想到。
為了烤肉乾,他浪費了不少時間,但這非常值得,不準備好這些肉乾,下一頓到底在哪,只有天知道,餓死在荒山野地也極有可能。
肉乾里還夾雜著一縷的猩紅色,在楊安平的眼裡,突然化作了血,兄弟身上的血。
一縷縷蔓延開來,形成一窪的血湖。
那時的他,心裡是無以復回的煩躁。孩子他娘死了,只換回來了八萬元,本來他已經計劃好了八萬元的用途,可是老二不滿意,要多得到一些,小舅子不關心姐姐的死,也看上了這些錢。
錢,錢,你們的眼裡就是錢。
這些不良的情緒,像是水庫里積蓄的洪水,在連續不斷的傾盆大雨中,越來越高,理智的大壩早已經搖搖欲墜。
偏偏,回去的老二又回來了;偏偏,他的桌邊還放著殺豬用的尖刀……
宣洩吧,那是一股情緒的洪流。
當他摟著老二的脖子,發現他的口角已經溢出血沫,呼嚕呼嚕說不出完整話來的時候,才驚覺到自己已經做了無法挽回之事。
一瞬間,酒醒了大半。
左手僵直起來,再也沒有能夠扶住老二的身體,任由他像是一截枯木般倒下。
小舅子驚叫著向外竄去……
聲音……動作……
在他的意識中,都拉長成為了慢動作,一幀一幀的,緩慢的拉扯著,如同一把鋸子慢慢地在心臟上拉動。
一時間,心臟的跳動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響徹耳際。
雖然就是昨天發生的事,但在今天楊安平的記憶中,卻始終找不出是如何逃離了現場。
他失魂落魄地遊走在山林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裡?
終於,他聽到了村民的喊聲:
「楊安樂沒有死!」
「楊安平你別逃了。」
「明良想你了!」
「明康哭著要爸爸!」
……
他有一种放下尖刀的衝動,他想反身迎向逃他的警察,但只是走了幾步,他就停下了。
沒死!
怎麼可能?
楊安平的文化不高,但從很多的電視劇中,他也收穫了不少警察與逃犯的故事。
坦白從寬,牢底做穿。
用親情編織一張網,投網的逃犯成了警察立功的工具。
故意把案情往小了說,抓到以後該咋判就咋判……
楊安平轉身,他的腳步堅定起來。
不為了別人,為了兒子明良和明康,他也要活下來,不僅要活下來,還要好好的掙很多錢。
逃和掙大錢,這兩件事在國內都行不通,所以還是要往外走。
村民都傳說,附近的金塔寨有偷渡往鄰國的路子,平時就當做故事說笑而已,在國內過得挺好,出去賣命幹什麼,如今,這卻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
「這裡有痕跡。」楊中華停下了腳步。
鄭為之緊跟上來,看到一堆刨開的樹葉,還有一堆的新土。周圍還有煙燻火燎的痕跡。
「是楊安平用過火嗎?」鄭為之問道。
「這種天氣,山裡的夜晚已經很冷了,沒有火,根本過不了夜,而且夜裡還有野獸,生堆火才安全。」楊中華沒有正面回應,但顯然認為是楊安平留下的痕跡。
「有沒有搞錯?」劉黎波和陳木河拄著棍子,呼哧呼哧地從後面趕上來。
他們現在不敢質疑楊中華的體力了。什麼老頭子,腿腳比他們還靈便,再走下去,誰照顧誰還真難說。
但是,一個火堆就說是楊安平留下的,也太武斷了。
來山林的人不多,可不意味著沒有。
楊中華沒有回應質疑,而是刨開泥土,用手感受了一下,說道:「還有溫熱,他走的並不久。」
「怎麼可能?」劉黎波有些誇張地說道。
「會不會是狩獵留下的?」鄭為之也有相同的疑問。
天氣漸冷的季節,田裡的農活已經結束了,閒著也是閒著,有些人就會進山打些獵物。有人追逐獵物走的遠了,也會選擇在山林過夜。
而且才走了兩個多小時,尤其後面的劉陳二人走的又不算很快,但楊安平是昨天下午就上山的,就算晚上沒有動彈,也不會只領先這麼一會兒。
「這個時間,獵人在山上過夜,幾乎不可能。而且獵人也會找一些山洞休息,不會這麼隨便,所以我感覺還是楊安平。」楊中華說道,「至於他為什麼走得慢,我也不知道,也許是遇到野獸,受傷了;也許是迷路了;也許糾結著不知道往哪裡逃。」
楊中華的分析很有道理,大家聽了都信服。
「這樣啊!」劉黎波呼呼地笑著,「那我們快走,說不定沒到中午就追上他了。」
「晚上回去還可以吃口熱乎飯。」一向寡言少語的陳木河也笑著說道。
在樂觀情緒的感染下,一路上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很快,已經到中午了。
劉黎波毫無形象地癱倒在地,乾糧在嘴裡,卻沒有嚼動的力氣,雙唇已經有些乾裂。
「老楊,你不是說就在前面嗎?」
「肯定的啊,斷裂的樹枝都是新鮮的。」
「可為什麼沒看到人影啊!」
「那當然是我們走得太慢了!」楊中華面無表情地說道。
「慢……」劉黎波突然想起自己質疑老楊的話來,趕緊閉起了嘴巴。
他說老楊年紀大,可能跟不上隊伍。
老楊用行動告訴他,跟不上隊伍的不是老楊,而是自己。
老傢伙,你的小心眼挺持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