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楊安平

  楊安平說不出來，此時的心情是悲傷還是興奮。

  孩子他娘沒了，家裡少了一根頂樑柱。

  

  隨便去鬧鬧，派出所還真給了錢。

  雖然不是真的給了一百萬。

  他一開始根本沒想到可以提出一百萬這樣大的數額來，但楊安樂怎麼說的，開口的數字一定要大。

  你說個一百萬，他們給個十來萬，回頭還可以向上面的領導吹噓：領導親自上陣，開展數輪談判，經過多方努力，終於讓對方少拿了九十萬。

  所以付出了十多萬，不僅無錯還有功。

  如果只提出二十萬呢？他們給十來萬，回頭也交待不過去。

  他驚詫於楊安樂懂得多。楊安樂卻說，打工的時候，大家都會談論類似的事，也習以為常了。

  常出門的人才會有見識。

  楊安平默默地計算著。

  到手了八萬元，自然也不可能全部落入自己的袋中，跟著去的親戚朋友，每人二百元，自己的弟弟楊安樂，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不給個二千元說不過去。

  這樣還剩下了近七萬元，可以先存起來五萬元，以後兩個兒子結婚的彩禮錢、房子的裝修費用，都還缺著一大截。

  還剩下一萬八。

  村里在提倡改建大棚，以前的大棚是毛竹架子，雖然價格上相對便宜，但是用起來時間不長。如今村里又在提倡使用鋼鐵架子，一個大棚七八千，村里會補助兩千，那麼自己只要出五六千，這樣算下來，大概能夠搭起三個鋼鐵大棚。

  有了這三個大棚，每個大棚年收入兩萬元的話，一年下來，就是六萬元，就算只存下一半，等大娃結婚，至少還有六年，這樣也有二十多萬元的家底了。

  他美滋滋地想著。突然又有些發愁，孩子他娘去了，這地里的活，可是缺少了一個正勞力，一個人忙不過來的。

  實在不行，只能讓大娃在農忙的時候頂上了。大娃如今上六年級，放學回來還可以干一些農活，要是上初中，就得住宿在大埔鎮中學，就一點都指望不上了。

  大娃的成績差，不過該認識的字也都已經認識了，初中不讀，也不可惜。二娃如今是三年級，考試經常都是一百分，是個讀書的料，以後可以供他繼續讀書，最好能上個大學。

  要讓他出去長見識。

  楊安樂只是出去打工，都比自己懂了那麼多，要是出去讀大學……

  一個守家裡，滿足了養兒防老。另一個去外面，聽說城裡錢好賺的很。

  楊安平抽著煙，用最純樸的心思，安排著兩個娃的未來。

  楊安樂也回了家，興沖沖地沖他的媳婦亮出了兩千元錢。

  她媳婦名叫張光芬，因為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家窩著。她看到楊安樂手裡的兩千元錢，眼睛頓時亮了。一下子從床上坐起，趿著拖鞋向前。

  「這是什麼錢？」她一把把錢收了過來，仔細地點了起來。

  「這是……」楊安樂正要說明錢的由來。

  「別說話。」張光芬不耐煩地說道，「我會數錯的。」

  楊安樂傻乎乎地看著張光芬數錢，直樂呵。

  張光芬點了兩遍，確認是二十張，這才把錢鎖進了抽屜里。她抬起頭來，說道：「這錢咋來的啊？」

  「老大給我的。」楊安樂驕傲地說道。他把兄弟倆這一天的事，里里外外的交待了清楚，不乏得意之情，但是沒注意到張光芬的臉色在變化，由大晴天飛快的變成了烏雲滾滾。

  「派出所給了他多少錢？」

  「八萬。」

  那是八百張啊，能夠數多久？這樣一想，剛才數二十張的興奮一點都沒有了。

  「才給你這麼一點！」張光芬又回到床上躺了下去，一副不舒服的樣子。

  「話可不是這麼說，大嫂畢竟沒了。」

  「沒有你的辦法，大嫂沒了能換出錢來？」張光芬抱頭轉向內側，「就憑老大他那個悶葫蘆，他能有辦法找派出所要出錢？」

  「派出所是什麼地方，他們能隨便給別人支錢啊！」

  「萬一到後來，派出所要給人小鞋穿，老大說主意都是你出的，到時小鞋全都給了你，你怎麼辦？」

  ……

  張光芬不停地數落著。

  楊安樂的臉色飛快的變幻著。他一開始也只顧著興奮了，一是幫老大要到了錢，像完成了重要任務似的；二是這兩千元錢是意外之財，只是花了一點工夫而已，山里人其他不多，就是時間多，用這麼點時間，換來了兩千元錢，怎麼算都是在賺。

  但是，

  主意是自己出的。

  力也是自己出的，找人撐場面，統一口徑，製作橫幅……

  與派出所打交道的也是自己，對面是什麼人，那是派出所的副所長，自己代表老大，與他正面交鋒。如果派出所的人記恨了誰，那自己必定也是逃不脫的一位。

  回頭，兩千就打發了，隨便請個師爺都不止這個數。

  自己可是親弟弟啊！

  被媳婦這麼一說，楊安樂的心裡不滿在滋生。

  少了。

  不是看重這個錢，而是沒有體現出價值來。

  「那你說一聲，怎麼的才合適，我再去跟老大商量。」

  「我說個數？楊安樂，你當我是什麼人？你們兄弟倆，可別說是我這個做媳婦的挑撥離間，弄得里外不是人。」張光芬說道，「我跟著你，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不過嫁雞隨雞，我也認了，但你也得想想你女兒兒子吧……」

  隨後張光芬又說起了臨村秦老黑的事。

  秦老黑已經六十八歲了，在路上騎著三輪車，被一輛無牌超速的摩托車撞了。

  秦老黑當場死亡。駕駛摩托車的小伙子送到醫院檢查，只是斷了幾根骨頭。

  如果按照保險賠付的話，像秦老黑這樣的年紀，能夠獲得的賠償大約是三十五萬元。

  但摩托車是無牌的，也可以預計到並沒有商業保險。那家人的條件不知道怎麼樣，也不知道賠不賠得起，如果他們耍無賴怎麼辦？秦老黑的家裡人直發愁，難道人就被白白撞死了。

  他們焦頭爛額，卻沒想到很快就有人上門，承諾能給他們家裡帶來四十萬元的賠償，條件是由他們代表秦老黑家屬去談判，家屬要配合好他們的要求，不能直接聯繫肇事者。如果肇事者拿不出四十萬元的賠償，缺的部分就由他們補足。反之，如果他們憑本事索要的賠償超過這個數，多出來的錢算是他們的跑腿辛苦費。

  四十萬！

  在家中坐等就行，不需要自己去跑動！

  活雷鋒！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秦老黑家屬立馬答應了下來，沒有多考慮一分鐘。

  來人則借了秦老黑外甥的身份，與小伙子家談判起來。

  「你知道最後他們要到了多少錢？」

  「多少？」楊安樂感到好奇，這些家長里短的事，他平時關注不多，還真不知道。

  「七十五萬。」

  「什麼？！」楊安樂有些驚疑不定。

  「秦老黑的兒媳婦說的，那些人雖然自稱是秦老黑的外甥，但最後簽字必須子女出面，所以他們才知道這個數字，都驚呆了，後悔只要四十萬元。」

  三十五萬吶，就這麼白白飛走了。

  「那他們反悔了沒有？」楊安樂的思路突然跑偏了。

  「沒有。」張光芬沒好氣地說道，「人家那天來了十幾個人，都穿著黑色的短袖，胳膊上露出來的地方，都紋了龍啊，虎啊什麼的，一溜的壯漢，敢跟他們反悔？命還要不要？」

  「那你怎麼不早說，要是我們也找了這些人……」

  「你想錢想瘋了啊！他們其實就是混黑道的，你現在是跟派出所要錢，找這些人，不讓派出所一把都抓乾淨嘍？還有，我聽秦老黑的兒媳婦說，那小伙子是在有斑馬線的地方撞車致人死亡，這是要吃官司做牢的，只有取得了家屬的諒解書，才有可能不做牢，所以小伙子家裡掏空了家底，這才湊出了七十五萬元……」

  「他們只是出出主意，跑跑腿，就到手了三十五萬元，差不多占了一半……」楊安樂想到這裡，突然呆了一呆。

  張光芬為什麼講這個？

  ……

  張光芬隱約著提出了分一半的建議，這可把楊安樂整懵了。

  雖然想要體現自己的價值，但四萬這個數——有點整高了。

  「你是男人，得你拿主意，又不是要你參考他們辦事。」張光芬把自己摘了個乾淨。

  「你提個數，還要讓老大還價的，又不是你一說就是准數。」張光芬接著說道。

  太高，說不過去。

  太低，怎麼讓人家還價？

  最終他們商量來商量去，覺得開口不應該低於兩萬。但他們也感覺到了吃相有點難看。

  所以，是借錢。

  ……

  楊安樂找老大，說明了來意。

  楊安平一聽楊安樂說完，像大夏天打開的可樂，氣噸噸噸向外冒。

  老子的媳婦死了，才換來八萬，你一張口要兩萬……借……會還嗎？

  你還是不是人？

  你房子造高了十公分，這帳還沒有完全算好？

  要不是為這事，老子的媳婦會死嗎？

  你媳婦經常看我們不順眼，你們過年時候都沒帶禮物上我家門，上次在路邊我叫你，你卻理都不理……

  兩人像是鬥雞一樣，又開始掰扯起來。

  這才有了袁曉嵐的小前崗村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