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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搞大點

2024-08-31 15:16:57 作者: 一貳得三

  「老二,你大嫂沒救過來。」儘管楊家的兩兄弟矛盾很大,但商量大事的時候,楊安平的首選還是找弟弟。

  楊安樂的神色沒有大的波動。他顯然是想要悲慟一番,以至於眉弓上被大嫂抓破的地方扯動了數次,但終於還是平靜下來。

  「這人可不能白死。」楊安平拇指食指捏著香菸,狠狠地吸了一口。

  「大哥,你的意思是……」楊安樂心裡有些忐忑,他一時拿不準楊安平這麼說的用意是什麼。難道還是覺得大嫂的死與自己有關,想索要賠償嗎?

  「白白一條命沒了,總得要換些錢回來。」楊安平悶悶地說了一聲,「楊紅軍死了,都能換些錢回來。」

  楊紅軍是村裡的一位老人,七十多了,身體硬朗,喜歡到處走動,有一次親戚家喝了點酒,回來的時候從橋上摔下去,掉河裡淹死了。巧合的是,橋欄杆破損了。橋是那種修建比較早的水泥橋,有兩排欄杆,靠上的一排斷了一根。他的家人抓住了這點破綻,到村里鬧騰。村里說橋是歸縣裡的公路養護部門管。於是他們又到縣交通局裡鬧騰,理由是政府沒有及時維護好橋樑,導致老人掉下河。鬧來鬧去,最後獲得了三十多萬元的賠償。

  

  村里人都感嘆,楊老漢死的也算是值了。

  人命關天……那有錢重要?

  「可是,這能找誰背了這責任?」楊安平吸了一口煙說道,「鎮上的警察都說了誤服老鼠藥,跟別人都沒有關係啊!」楊安樂就怕老大急紅眼了,把責任往自己頭上扣,有了警察的那些話後,他心裡有了底,現在追求的是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你說過一句派出所要負責。」楊安平續上一眼煙,又大力的抽了一口,吐出來的煙霧像是一層紗,把他陰沉的臉隱匿了起來。

  楊安樂有些目瞪口呆。

  當初不是怕責任落自己頭上嗎,誰知道還是給自己挖了個坑。派出所,沒啥事誰願意去招惹他。

  他沒有吭聲。

  「你見識廣,不像我,一輩子呆在村里,沒什麼見識,也不知道怎麼辦事。當時既然這麼說,總是有點子的。」楊安平繼續說道,「你覺得除了派出所,這事還能賴在村里嗎?」

  「村里?」楊安樂眼皮跳了一跳。老大可真是敢想。

  「這事跟村裡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楊安平把菸蒂扔在地上,用腳碾壓了兩圈,「老鼠藥就是村里發的,如果沒發,不就沒有這回事了。」

  「村里發這個是讓你給老鼠吃的,誰讓她往自己嘴裡塞。」楊安樂沒好氣地說道,「你敢去支書楊大牛那裡去提提看。」

  大牛是支書楊子良的綽號。村里給他起名大牛,即是說他像牛一樣壯實,又是形容他有時候犟得跟牛一樣,偏偏平時說話辦事文質彬彬,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但一發起狠來,比蠻牛還要狂。有一回,鄰村有人來偷了一車瓜,正巧被他撞到了,攔下來沒多說什麼,活生生把那人的腿打折了,回頭說什麼制止犯罪,客客氣氣把人送了回去,和顏悅色的說小伙子也不容易,就不送派出所了,鄰村的村長楞是見他沒辦法。

  他這個人,朋友多,路子野,村里人都怕他。

  楊安平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哆嗦。

  「那你說派出所負責任的時候到底咋想的?」

  楊安樂有些無奈,當時是為了推脫自己的責任,眼睛一轉就盯著派出所了,誰知道後來情況就有了變化。對於他來說,村支書肯定是第一不願意碰的對象,派出所也要算上一個。

  「派出所,那可是有槍的地方。」他帶著恫嚇的語氣說道。

  「有槍咋地,還能往老百姓身上打。」楊安平不樂意地說道。

  楊安樂暗自嘆氣,這回可算是把坑挖大了。老大不找個背鍋的,就不肯放!不過,派出所也是政府機關,只要是政府機關,就怕有人鬧事。

  「你確定要找派出所的麻煩?」

  「難道你大嫂就這樣白死了?」楊安平的眼睛通紅。

  「也不是沒有辦法……警察開始來了兩個人,後來只剩下一個了……不管怎樣,他們先是違反了流程。」楊安樂沉吟著說道。

  派出所的電動門緊緊關著。當然楊安平也沒準備人家能夠把他們放進去。

  會鬧的孩子有奶吃,楊安樂深有體會。大林從腳手架上摔下來那回,開始的時候,老闆一口咬定大林沒有系安全繩,是自己違背了安全管理要求,只能給一個基本賠償,結果同樣在工地的大林弟弟,組織了一批人,硬生生從老闆那裡多要了五十萬。楊安樂也參加到了隊伍中去,三天時間,就拿了六百元的酬勞,相當於多幹了一周的活。

  「我們不能衝擊派出所,要是把他們惹毛了,以後有得是辦法讓你穿小鞋。只要在門口靜坐就可以了,警察的處置方法有問題,還能不承認嗎?」他是這樣跟楊安平說的。

  很快,這事吸引了一圈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人。

  派出所的所長叫張永峰,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此刻他的臉上都是憤怒。

  「這些村民怎麼回事,都瘋了嗎?竟然敢衝擊派出所。」

  「張所,目前他們的行為是克制的,但是這影響太難聽了。」副所長邵宣說道。

  「你先去與他們溝通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張永峰說道。一把手不適合直接出面,萬一一談就僵了,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事情是這樣的……」邵宣作為一名副手,早就詢問了相關的情況。

  「他們認為,羅奇英的死,與派出所民警的不負責任有關係,明明兩個民警出警,事情沒了結,人先走了一個,剩下一個小姑娘,最後還是沒有處理好,這才有了羅奇英服老鼠藥自殺的事。」

  「他們提出,派出所要承擔一百萬的賠償。」

  「一百萬,他們還真敢想!」張永峰狠狠的把菸頭擰滅在菸灰缸里。

  「是啊!這也太過分了,把我們派出所當什麼了,當銀行了嗎?以前派出所可威風了,不管是民警還是輔警,只要一出警,立馬都服服帖帖的,如今倒好,隨便有點事,都要騎到頭頂來拉屎了。」邵宣絮絮叨叨地說道。

  「行了行了。這件事你覺得怎麼辦,說說你的看法。」張永峰皺眉打斷了他的嘮叨。

  「我……」邵宣被噎住了,這種事不都是一把手拿主意,手下人具體經辦嗎?又不是破案,需要集思廣益,聽聽大家的看法。

  「鄭為之和袁曉嵐呢?把他們叫過來,我問一問具體情況。」張永峰有些著急,也不等邵宣說辦法了。

  「他們出去了。」

  「趕緊把他們叫回來!」張永峰皺眉說道,「把圍觀的人驅散。所里準備的帳篷安放到門口,讓他們人到帳篷裡面去,禁止吹打,叫楊家兩兄弟進來,你先穩住他們,我先和鄭為之打個電話,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對了,檢查一下,照片視頻一律不許發布,我再聯繫一下縣裡的網警。」

  張永峰怕的不是村民的鬧事,他怕的是媒體和上級的關注。如果這樣的照片視頻上傳到網絡,不管派出所有理沒理,這幹不成事的形象是逃不掉了,他這個所長,在上級領導眼裡,就會成為辦事不利的代名詞。

  很快,帳篷圍了起來。

  張永峰從樓上看上去,已經沒有了礙眼的白色和混亂的人群,一切的騷動都被帳篷隔絕了起來。

  這些帳篷倒是立了功。民警經常有半夜蹲點設卡什麼的,所以張永峰特地去搞來了一批帳篷,沒想到,在派出所門口用上了。

  頗有些冷幽默。

  電話那端終於接通了。

  「喂,小鄭,吃了老鼠藥的那個女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噢,情況是這樣啊!」張永峰的臉色放開了一些,「你們快點回所里來吧,接下來的談判,需要你們在場。」

  他放下了電話,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真是窮瘋了,訛錢竟然訛到派出所來了。

  衝擊國家機關,都可以把帶頭鬧事的人抓起來了。

  「張所,要抓人的話,我馬上集合幾個弟兄。」邵宣又跑回來了,「抓了領頭的,其他人就會散了。」邵宣的眼睛有些赤紅,這幫人真是無法無天了。不給你們點厲害,不知道派出所是什麼地方了。剛才張永峰的指令下的很快,相信他已經有決斷了。

  張永峰擺擺手。他已經冷靜了下來。

  如果把楊家兩兄弟抓起來,他們帶來的那幫人會不會散?能夠散了,這事情算是解決了,但如果不散呢?釀成群體事件呢?……張永峰在心裡盤算著。事情要是鬧大了,上級領導可不會管什麼原因。

  擺平就是水平。

  話當然不會這麼說,可各種追責、平息事端的方法,就是朝著這條道去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公平正義變成了死人有理,弱者有理。

  哎!基層做事難啊。

  上級的核心思想自然有其道理,可躲不過一層層走樣。

  這些,當然不是張永峰一個小小的派出所長能夠置喙的,他現在頭疼的是:

  怎麼樣解決,才能不引起大的輿論,也不驚起領導的注意?

  說來說去,其實只有一句話:怎麼樣把事情壓下去。

  張永峰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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