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何破局
2024-08-31 15:16:47
作者: 一貳得三
楊安樂也許覺得自己的聲音還是大了點,他湊近楊安平的耳朵,又嘀咕了幾句。
楊安平眨動著眼睛,黝黑的臉龐顯示著猶豫之色。
鄭為之一直在觀察著他們。
羅奇英的狀況堪憂,保住命恐怕是個奢望。這一點他在急救的過程中就已經知道了。
老鼠藥也有不同,以前的老鼠藥毒性重,萬一誤服,危害特別大,所以更新換代之後的老鼠藥毒性會弱一些,萬一誤服的話,會有一個發作的緩衝期,只要搶救得及時,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但有些山裡的村民還是喜歡毒性重的老鼠藥,也不知道他們通過什麼渠道購買來的,反正山村里也挺多。像羅奇英這樣的情況,大概率是服用了以前的老鼠藥,毒性重,發作快。雖然他們已經採取了催吐的措施,但後來讓她平躺著的方式,又犯上了可能致命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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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吐物是可能造成窒息的。鄭為之以前就處理過類似的案件,新婚之夜,伴郎死亡。原因就在於伴郎那天喝了大量的酒,醉倒之後如果送往醫院也就沒事了,但新郎認為他的酒量好,睡一覺就沒事了,把他安置在空房間中,沒有留下專人照顧,最可惜的是還讓他仰面而睡。結果到第二天早上,伴郎的屍體已經僵硬了。最後法醫的屍檢證明了,他就是嘔吐物窒息而死。
可惜了一條年輕的生命,更可惜的是他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
楊安樂顯然也預見到了大嫂可能有不測。
如果羅奇英是主動吃了老鼠藥自殺,那麼顯然追究責任的話,可能牽扯到兩家的建房糾紛。
農村里,這樣的事其實不少見。兩家人的爭吵打架,或者丈夫與妻子的紛爭,引發了當事人的憤怒,在情急之下,拿起一瓶農藥直接灌到嘴裡……
「真見鬼!楊安樂是怕這事情追究到他的頭上,所以在找替罪羊呢。」鄭為之輕聲說道。
袁曉嵐點點頭,又有些茫然地問道:「可是這事,與派出所又有什麼關係呢?」
「什麼關係?」鄭為之哂笑,「你以為所有人做事都需要找理由嗎?他們心目中,誰死誰有理,誰弱誰有理……」
鄭為之剛參加工作那會兒,時間正好是熱火流淌的八月。
游泳池裡人滿為患。
一位年青女子,後來鄭為之知道她是城市規劃設計院的設計師。她在游泳的時候,被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摸了屁股。
女子大叫非禮,並扇了少年一記耳光。
少年的母親也在,她抓住大人打小孩的問題,當場鬧了起來。其實少年的個頭已經不比年青女子矮了,但年齡擺在那裡,年青女子有些招架不住。
少年母親的意思,他還是小孩子,小孩子無意識地舉動,怎麼能當真,大人怎麼能打小孩。
一定要年青女子道歉。
年青女子非常氣憤,無論怎麼看,這件事的過錯都不在她,怎麼可能同意道歉。
派出所調解。
少年的母親出招了,指使少年說,「這位姐姐在泳池裡尿尿,拍她屁股只是想提醒她。」
在場的眾人臉色都變了。
弱小的少年應該不會說假話吧?
泳池裡小便可是犯了眾怒。
不得不說,少年的母親抓住了在場眾人的心理。
年青女子羞憤不已,斷然否認。這件事,別說是做了,想想都覺得是違背了道德操守。
便周圍的人,沒有人相信她,支持她。
當天的事情不了了之。
但事後,照片、片段的視頻,自以為是的解說,開始在網絡發酵起來。
年青女子竟然成了反面教材。
她羞憤異常,試圖在網絡上解釋當時的情況,但招致了更多的攻擊。
長得漂亮是她的錯?
在游泳池穿得少是她的錯?
……
她在絕望之下,決定以死明志,留下遺書,從九樓跳了下來。
輿論這才反轉。
誰會邊游泳邊小便呢?
這麼簡單的思考,卻沒有人想到,或者說,是不願意想到。
小孩說的,總是真的吧!
弱者有理的思維代替了他們的思考。
只是可惜了那位年青女子……
當時,鄭為之參加了現場的勘查,確認年青女子是自殺。他在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大呼不公平。但,事實已經如此,少年和他的母親卻不需要背負任何的罪名。
「最後,把屍體往派出所門前一放,上百人的親戚朋友圍住大門……」鄭為之想著,心情隨之沉重起來。有的人利用網絡,有的人抓住現實。
袁曉嵐想像著那時的情景,不寒而慄。
「而且,怎麼能說沒關係呢?」鄭為之繼續說道,「昨天不是我們出警了嗎?他們完全可以顛倒黑白,說我們出警不願意解決問題,導致羅奇英把怨氣深埋在心底,回頭還是想不開。」
「你把他們的想得太陰暗了吧!」袁曉嵐反駁道。昨天在她的努力下,兩家人基本上是滿意的,不存在怨氣埋在心底的情況。
「我倒也希望是我想的太陰暗了,但你想想看,老二說那句話想幹嘛?」
袁曉嵐一想到順風飄過來的那句話,氣餒了。
楊安樂說「派出所要負責」不就是已經確定了目標嗎,至於抵達的路徑,他們總是會想出辦法來的。
世上本沒有路,拼了命也要去走,就開出了路。
「那我們怎麼辦?」
「如果羅奇英搶救回來了,那就沒事,如果搶救不回來,那我們需要知道是誤服還是自殺,是老鼠藥中毒導致的死亡,還是嘔吐物窒息導致的死亡。」鄭為之迅速說道,「而且,時間上要快,一定要在確認死亡的消息傳回來之前。」
「如果羅奇英死了,他們要把責任推給派出所,那調查的事就不會好好配合。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你這樣……」鄭為之輕聲地叮囑道。
時間真不多,急救車回去五十分鐘,再做一番搶救,最多兩小時,甚至可能一個半小時,這邊就已經知道了羅奇英死亡的消息。
「楊大哥,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大姐服了老鼠藥的?」鄭為之走了過去,給老大老二及周圍眾人散了香菸。
他平時並不抽菸,但不可否認的是,香菸是男人社交中的潤滑劑。男人之間,遞上一支煙,沒話說的,也變成有話說了。所以他平時也常備著煙。
鄭為之給自己也點上了一根。煙霧散發在面前,鼻孔有些發癢。他覺得有些悲哀,用心辦事,還得負責盡力甩鍋,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警民關係成了這樣。
「到底是幹部,抽得都是大華子。」楊安樂點著香菸,也不知是讚嘆還是譏諷地說了一句。
「我們基層民警,風裡來,雨里去,算什麼幹部喲!跟你們一樣,都是給領導打工的。」鄭為之感嘆道,「只有那些院子裡的,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皮膚白嫩,說話沒譜的才是。」
一句話,樹立了共同的假想敵,馬上就拉近了雙方的距離。
這是個百試百靈的方法,其實楊安樂採用的也是這一招。老百姓處事的精明,並不需要專門的培養。
大嫂有不測,大哥第一反應會找他算帳,如今他提出來派出所要負責,就是樹立了一個共同的假想敵,大哥這裡就會希望得到所有親戚的幫助。這就是摸爬滾打混出來的人生經驗。
「發現她不對勁,大概是在九點,隨後就給你們打電話了。」楊安平說道。
鄭為之要抓緊的就是這個時間,此時,周圍的鄰居也在,有些人可能已經在談論中了解到一些實情,楊家兩兄弟還沒有商量好到底該怎麼辦,這時候不可能當著他們的面撒謊。過了這個時間,他們統一了口徑,要向派出所追責,那些鄰居肯定也會不顧事實,幫助他們說話了。
他回想了一下接到命令的時間,明白楊安平說的是真話。
「大姐是什麼時候起床的?」
「她通常雞叫頭遍就起床了。」楊安平還是按照老觀念,說雞叫頭遍,而不說具體的時間。
「就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旁邊有人看著鄭為之對於雞叫頭遍沒有什麼概念,就解釋了一番。
大概是在六點前。鄭為之想到。
「大姐表現上有什麼異常嗎?」
「異常……」楊安平正想回答,卻又想到了什麼似的,低頭吸了一口煙,煙霧狠狠地向四面散發開來。
「她平時起床都幹什麼?」
「楊大嫂是非常勤快的人,一大早起床做早飯,餵雞鴨豬什麼的,反正一個早上忙活下來不帶停的。」旁邊有人熱心的回答道。
「那你們通常是幾點吃早飯的?」
「建房的出工是八點,我八點不到就過來看看,那時候安平還捧著飯碗在門口吃早飯呢。」有人說道,「不過,那時候沒看到楊大嫂,有時候會看到他們倆一起在門口吃早飯。」
「她說今天有事,得早點吃,一做完就吃了,那時候說有點不舒服,要休息一下,誰知道……」楊安平瓮聲瓮氣地說著,又低下了頭。
鄭為之心頭一凜,看來吃老鼠藥的時間是在她的早餐時間。在這個時間點,羅奇英即吃了早飯,又服下老鼠藥,要是自殺的話,行為邏輯上有些說不通。
都這樣了,還吃啥早飯啊!
「大姐吃早飯的時候,是一個人嗎?」鄭為之又問道。如果有其他人,還有可能吃早飯的時候發生爭吵,一氣之下服了老鼠藥。
「就她一個人,我和娃都是後來吃早飯的。」楊安平道。
會不會是羅奇英吃早飯的時候,誤服了老鼠藥?
如果能夠確定這個事實,這一次事件就有了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