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彩袖殷勤捧玉鍾

  「我明白了什麼？我該明白什麼？」四爺說，「我什麼都不明白，我只知道從你在宮裡見著我到現在整整一百天，你都不願意和我說你是誰。要不是爺認定了你就是你，不可能有別人，你第一天就溜走了。」

  無雙一時語塞。

  這怎麼解釋？她之前確實只是一本心思地想把太子按倒，是他用了那麼些手段和藉口才讓她有了跟到莊子上來的理由。

  ——雖然如此，到了後來不想走的就變成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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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四爺還在氣呼呼地控訴：「你不相信我，你一點兒都不相信我。」

  「也不是……」無雙張口結舌。

  「就是你不相信我，我暗示得還不夠明顯嗎？一開始我就說清楚了，那是我的一個故人。你不認，我以為你放不下心，外人前頭也不能露出來，可不就只能順著你的說？」

  四爺一邊向她本人告狀，一邊機靈地換了個姿勢，坐在榻上，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像是怕人被他審到一半兒跑了似的。

  與此同時，仗著人還被他圈在胸口，立刻拿出幾年前在衙門裡和別人論道的勁兒，又加上二十五年前他與孝懿皇后撒嬌時的不要臉，迅速搶占道德高地。

  「不然你以為誰都能與爺一車？別說什麼太監宮女陌生人，便是府里的，爺也沒讓誰進來過。」

  他一邊表忠心一邊默默地想，倆孩子不算不算不算。反正倆小的還在府里聽不見，不然現在該哭了。

  又道：「不然你以為誰都能與爺共處一室，還同桌吃飯？你又不是不知道，爺平時根本不讓人近身服侍。真要是從毓慶宮來的人，爺會跟他那麼親密？」

  無雙似乎有些不安地動了動。

  但四爺何許人也？勢均力敵也就罷了，辯論的時候一旦讓他占了上風，對方就只能被他攻城略地，逐步蠶食。

  何況這是他畢生最重要的戰役。

  「這個莊子上的人沒見過你，不知道你就是家裡的女主子，可是個人都能看出來爺喜歡你。」他說。

  這是真的，雖然也有一些他不近女色的功勞，可這次沒一個人往他身上貼，也沒人敢找無雙什麼麻煩，顯然是因為大家都不瞎。

  主子爺的心都拴在這一個人身上了，是活膩了不成，上去找什麼晦氣？

  「除了你自己。」他又默默地補了一句。

  無雙小聲說：「我……我以為你……你就是隨便找個人睡都行啊。」

  四爺差點被這句話氣出個好歹來，掐一把她的小臉：「隨便誰都行？嗯？」

  「你不是還納了格格嗎？不是還有好多美人嗎？美人在哪裡？」無雙聲音大了一點。

  「你是對爺有什麼誤會吧，」他涼涼地說，「真要收用了，會這些年都沒個孩子出來？」

  「又不是那什麼了就一定會有！這種事情有概率的，不要說得跟必中一樣……」無雙聲音又小下去。

  笑死，但氣死。

  「巧了，爺的中標率就很高。」他只是睡得少。

  這話無雙顯然不信，但沒關係。

  「不信你試試。你倒是想想，爺若是那等好色之人，會與你共處一室整整三個月，晚上沒碰任何一個人？」

  別的不說，這種事他還是很有底氣的。

  無雙突然說：「那玉桃？」

  四爺怔了怔。

  「我看到她來過了，被你趕走了。」無雙說，她在試著掰開四爺的手。

  「嗯，她現在是爺府上的格格。」四爺道，看到姑娘的眼圈一下就紅起來了。

  「她是自願的嗎？」她沉默了一會，只是這麼問。

  四爺有些明白那時她的態度為什麼突然變了。玉桃來的時候梳著婦人髻，府里格格的裝束，再樸素也與外頭是不同的，她一定看出來了。

  還是這樣，永遠是這樣。四爺想，她不會為難其他女子。連面對鈕祜祿氏都沒下殺手。

  以前他問過為什麼，為什麼對宋氏她們都這麼好，哪怕這些人都不喜歡她。

  那會兒無雙不是現在的樣子，她認真地說，因為時代對女人已經很不好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她看起來變了，她也會說自己變了。可在四爺看來，什麼都沒有變。

  這讓他不想拿這件事看她的反應。

  夫妻之間，撒謊是對對方最大的不尊重。

  兩個人之間就該有什麼說什麼。有什麼話都悶在心裡叫別人猜，看別人為了揣摩自己的心思百般吃苦，那不叫愛情，那叫賤。

  「你走了之後，我們猜出來府里有內鬼，又得查，又不能走漏風聲，還要護著孩子們。」

  「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便讓她幫忙。可讓一個丫頭管這些名不正言不順，爺便給了她一個格格的名分。可你要相信，那只是個名分。」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撫摸她的手背。不是很涼。

  「回府之後你去問阿旻和阿柱，這幾年爺忙的時候，孩子都是她在帶。小孩子不會撒謊，你問了就知道。若非這幾個月有了你的消息，她就要辭去了。」

  無雙驚訝於這想不到的發展，順著問道：「啊？為什麼？」

  「有自己想做的事吧，」四爺道，「她很喜歡教書，和你一樣，我看她這些年也攢了些錢，或許以後會去開個學堂。」

  無雙點點頭，不知為何臉上有眼淚滑過，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咱們家與其他人家是不一樣的，」青年的拇指滑過她的臉，拭去淚珠，「上樑不正下樑歪，爺與你不是那種人，咱們帶出來的下人也不會做那種事。」

  太子嬪御眾多，他卻後宅寂寞。

  他是傻子，但世界上真的還有另一個和他一樣的傻子。

  一個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傻子。

  「你知道嗎？現在府里有個藏書樓，家中奴僕都可去借書閱覽。這最開始不是我設立的，是你帶出來的第一期掃盲班那些人，他們自費買的書。你買這本，我買那本，大家互相借來看。」

  「後來我聽說了這種風氣，便設立了這個藏書樓，如今已有千餘本書。不是尋常樓里那些學術文章，收錄了許多農學書、醫藥書之類實用的典籍，就是為了他們看過之後能學到謀生的本事。」

  「你改變了很多東西很多人。」他最後說。

  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