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

  ——還得是她自願滾蛋，無雙想。

  這樣他的負罪感會小一些吧？也是，這傢伙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好人。大概他已經忍了很久，只是想讓這次分手變得更體面。其實如果她叫破自己的身份，大概四爺也會把她帶回家去，哪怕他感覺自己頭頂綠油油。其實他一直都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以前對府里那些他不喜歡的姑娘也還是花大錢供著養著，加上一個她也沒什麼所謂。

  只是真回去了，大概也就和其他女孩子一樣永遠困守後宅或者後宮一輩子。

  他說他還為她守過那麼久。是否當她本人出現，發現她並不如他想像中一樣「乾淨地死去」的時候，他就會感覺自己之前在犯傻？

  仿佛就在回應這個想法一般，四爺一仰頭道：「恰好近來又有人給爺進了十個江南美人……還沒回府去看過呢。誰服侍不是服侍，又不會少了誰就不行，爺不是那等放不下的人。」

  無雙不動聲色地咬緊了牙關。

  「容臣怎麼不見？他去哪兒了？」四爺問。

  「他說他準備回去了。」

  四爺頗有些意外。張廷珞那人先前一直想和她呆久一點，有時候他都幻視那傢伙看向她的眼睛裡要冒綠光，怎麼會這會兒就走了？不到張廷玉回來他會走？

  ——還是她怕他對張廷珞出手，等他傷才好就不由分說將他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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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話張廷珞是不會信的，她說話張廷珞卻是不會違背的。

  「不必這樣急，反而顯得爺待客不周似的，」四爺蹙眉，「留他多住幾天。如果他拒絕我，那便是……」

  話沒說完，無雙已道：「但他已經要辭去了，您不是也叫門房將馬車都準備好了麼？」從懷中拿出封信來，「這是他留給您的信。」

  四爺不知為何感覺更不開心。真奇怪，區區半天之前，他還認為如果無雙留在這裡，不管是因為什麼留在這裡他都會開心到燒高香的。

  這明明是他想要的結果，可完全不是以他想要的方式。

  他揮手拒絕接過那信，無雙拿著信的手一時僵在空中。

  在他看來張廷珞是她最好的歸宿了是吧？所以當她沒能和他預想的一樣，跟張廷珞走的時候，他就這麼失望？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很想問一句「那我現在追上去求他讓我上車你會感覺滿意嗎」，但最終也沒說得出來。

  真奇怪，面對胤礽的時候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在這人面前反而又撿起了久別的驕傲。

  可是她憑什麼驕傲，在這個世界裡她什麼都不是。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名聲沒有家。

  竟是還不如最初她剛穿越來的時候，無雙在心裡苦笑。

  所以她現在又以什麼身份存在？她面對張廷珞的時候倒是很有底氣，因為阿珞是個小傻瓜，她不管說什麼他都會相信。他們都以為她留下來也可以，連她自己都信了，仿佛自己真有得選。

  實際上能選什麼？時代沒有給女人留任何活路，以前如此，現在亦然。

  沒有第一時間賞她一根白綾一壺毒酒，已能證明四貝勒是個多麼重感情的人。

  活在絕望里，只能用幻想麻痹自己，以至於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離文明還有整整四百年。

  於是她又將那封信塞回自己懷裡，做完這個動作她就意識到四爺的臉色又難看了一點。

  他不會以為是她拒絕的張廷珞……不對還真是。

  那她確實是很不識好歹。

  「您想回府去看那些美人，隨時都可以去，」無雙謙恭道，試圖找回在毓慶宮面對胤礽時的感覺，「左右我不過是您的奴才——」

  「別說了！」四爺吼道。

  無雙被他嚇得一顫，手也是一抖，抱著的暖爐掉下來砸到了她自己的腳。

  銅製的暖爐很沉。高高掉下來砸得很疼，疼得她想哭。

  真沒用啊，這才多長時間？在毓慶宮的時候，多疼她都可以忍住不哭。

  無雙扯出個非常難看的笑：「抱歉。」

  她正要蹲下去撿暖爐，手上已經被四爺塞了他那個暖爐，他一伸手就將掉在地上那個沾滿污泥的拿回手裡。

  「回去。」四爺言簡意賅地說。

  無雙儘量輕地吸了吸鼻子。

  嘿，人就是這麼奇怪。在毓慶宮的時候懷念在四貝勒那裡的日子，真回到四貝勒身邊，又覺得還不如在毓慶宮的時候，怎麼會這樣呢？她也想不明白。

  大概她在毓慶宮的時候，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這輩子居然還是會被四爺傷成這樣。實在是被寵慣了，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他永遠會對她好，無限制容忍。

  她走在他後邊兩三步，抬起袖子飛快地擦臉。

  也有時候她懷念「小白」那個馬甲。尖酸刻薄，冷漠無情。

  只要你表現得沒有心，就不會被誰傷到心。

  無雙任由思緒飄飛，這時突然又感覺身體一輕，像是飛起來了。

  竟是四爺將她打橫抱起，那個髒了的暖爐被他隨手丟了。

  從這個角度看，男人的下巴線條雖然俊秀，仍然帶著幾分剛毅與冷漠，是符合「雍正」印象的樣子。

  玉牒上的年氏死了四年了，她今年二十四。雍正畢竟不是皇太極或者順治，後宮裡不可能突然多出一個年紀頗大的妃子。

  無雙心想，這個人終歸還是會成為別人的良人。可笑的是，最後將他們分開的竟不是胤礽或是康熙。

  ——還是說其實上天給了這次重逢的機會，已經是一種恩賜？

  「只是因為你傷了腳而已，不必想多。」四爺冷冷地說。

  無雙扯扯嘴角：「嗯。」

  其實也沒有被這麼抱過很多次，最多的還是以前懷孕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有手有腳的，又怕被嫌棄沉，寧可自己走路。其實正常小姑娘是不是都很喜歡被男朋友這麼抱的？

  那些江南美人大抵會和毓慶宮的一樣會撒嬌，身嬌體軟，怎麼抱都行。

  本該成為牆中枯骨的她，此刻便如一隻陰魂不散的幽靈。

  她不該在這裡。

  她該與胤礽同歸於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