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十年情思百年渡

  無雙走到院子外頭，將手中的鐵鏈遞出去。

  四爺接了那鏈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兩個人並肩走了很久他才問：「你以前……都帶著這個？」

  無雙點點頭：「剛開始一直，後來只有夜裡服侍他睡覺的時候需要帶著，再後來也不用了。其實太子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此時早過了夜裡鎖門的時間，這條小道夜裡本該是有門禁的，他倆能出現在此，顯然是因為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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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雙仍是作小太監打扮，腦後垂著條假辮子帶著帽子。不過其實她也就剃過沒幾次頭髮，此時真發已經養到了一指深的長度，勉強可以說是21世紀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

  雖然說在這個時代還是不太能看，所以她一直用帽子遮著，更像21世紀一位很有少年感的年輕姑娘。

  只是眉宇間露出的那股滄桑的故事感，卻又像個老妖怪住在了年輕人的殼子裡。

  兩人都是面色沉鬱，四爺的拳頭在袖子中握緊了，指甲刺進他自己的手心裡，很疼。

  她說：「他大抵是很害怕被背叛或者被殺，總是很謹慎。」

  想起什麼事一樣的，她突然笑了笑：「你有沒有去過毓慶宮？」

  四爺點點頭。

  「毓慶宮前殿梢間，他慣用的那個書桌上，有一個很小的機關，」無雙說，「放在他常用的鎮紙下邊。那個機關扳開之後，屏風後邊會露出一個夾層。那夾層三尺寬，長大概十五步。冬涼夏暖，只有最頂上有兩個透氣的格子，外頭看起來，就跟沒這塊地方一樣。」

  她慢慢地說：「夏天早上六點左右，那個透氣的格子裡就會照進去光。冬天晚很多，但是風吹起來很響很響。」

  那不是太子的臥室，只有白日裡胤礽在的時候才會燒著炭。他走了之後整個地方冷得像冰窖。

  她說一句，四爺的臉色就白一分，最後伸手過去拉住她的手。

  無雙最終沒有拒絕。

  「不要對他出手。」她說。

  四爺的動作一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

  「或者至少不是現在。」

  「他已經被廢了。」四爺提醒道。

  無雙搖搖頭：「還沒有。」

  胤礽還沒有把事做盡，康熙……還會再給他機會的。

  他還會再起來。忍了那麼久，無謂這時候動手平白落他怨恨。

  她得去裝神弄鬼一番與胤礽說她死了，就是這個原因。不然等胤礽再出來了，怕是要跟四爺對上。

  「他那樣對你，我絕不可能放過他。」青年說。

  其時已經入了秋，青磚縫間長出的草枯了，干硬的葉子上凝結著白色的霜。

  「改變不了什麼的，」無雙道，「你懂規矩，不要犯傻對抗皇權。」

  兩人小聲地說著話，出了宮。門口守著的貌似是隆科多的人，見著四爺不但沒有上來盤問，還躬身行禮。

  歷史最終還是會一步步變成它應有的樣子。任何……想要改變命運的人，都只會被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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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消息傳來，三貝勒舉報直郡王鎮魘太子。

  一朝出事，在太子倒台後炙手可熱的直王，最終也沒能比他最討厭的二弟多蹦躂幾天。

  ——但三貝勒也並沒有如他所願地因此升回誠郡王。

  小白對他說那話的時候，他們倆都認可這個功績絕對是夠封郡王的。

  只是小白沒告訴他，這節骨眼兒上，康熙對於感情的需求會比以往更重。胤礽對兄弟出手傷他的心，胤禔對胤礽出手傷他的心……那麼三貝勒胤祉這時的告發，又何嘗不是對胤禔出手？

  至於他到底是想護著胤礽還是想要郡王之位，老皇帝這會兒大概已是無心再查了。

  一下子，大阿哥與二阿哥都倒了。三阿哥有功而未封，已經是皇帝的某種暗示。

  忽然間，沉寂了很久沒有在朝堂上有過建樹的、還是被故皇后養大的四貝勒，就露出來了。

  無數人都猜著新太子會不會是四爺，然流言中心的人卻什麼都沒有管，他甚至不在京里，一副紈絝的樣子，據說日常在他的莊子上釣魚。

  這時天已經冷了，莊子上的魚塘面上都要結冰了，他披著大氅在亭子裡與張廷珞對坐釣魚。

  張廷珞傷已經好得差不多，按理要回去應卯的，因著被詹事府的事情連累，想是張廷玉與康熙說了些什麼，他倒也可以再休養一段時間。

  兩人都是錦帽貂裘地坐在亭子裡頭，乍一看，像一對長相舉止都極清貴的師兄弟一般。實則他倆本來也是師兄弟，都是張英的學生。

  張廷珞道：「你府里的事解決完了？」

  他指的當然不是別的事。

  四爺道：「建了個地方關起來了。在夾壁裡頭，寬三尺，長十步，頂上通風。」

  他原本是要直接折磨死鈕祜祿氏的，是紀念制止他說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這不是什麼難事，原也用不著報給誰。深宅婦人不讓出門的這年頭一抓一大把，她又沒孩子，把她周圍一圈人全換了，沒人會知道鈕祜祿氏就這麼蒸發了。單說她失了四爺的寵，別人也抓不出什麼毛病來。

  現放著四福晉也是跟個擺設一樣呢，四爺府里什麼都是紀念在做。

  鈕祜祿氏那樣的人，四爺當初縱容她，無雙也從未苛待於她，她反而生出壞心來。

  知道了之後，又怎麼可能放過她。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無雙那樣堅強的意志。關進那個夾層里，也沒怎麼打罵，一日三餐都是按時給，不出一個月，她就瘋了。

  與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一樣。

  四爺還記得他帶無雙去看鈕祜祿氏時的樣子。

  其時鈕祜祿氏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好了，見到無雙像見了鬼，一直往後退，直到脊背撞上牆壁。

  「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無雙淺笑著走近她：「你覺得呢？」

  她在笑，而眼神卻無比冷漠。

  「原來你還記得我啊，」她走到面前輕輕摸了摸鈕祜祿氏蓬亂的頭髮，「我真是好高興呢。」

  無雙在毓慶宮夾層里的時候，因為太子本人的潔癖，還是能一兩天就被帶出去洗一次澡。雖然是冷水。

  但鈕祜祿氏顯然不可能有這個待遇，她看起來很髒也很虛弱，還很害怕。

  「你當初想辦法把我弄給太子，是為了討他歡心是嗎？」姑娘笑了笑，「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鈕祜祿·雅蘭。」

  她驟然大笑起來：「我把你的心上人這一輩子都毀啦。」

  雅蘭在恐懼中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