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情盡還道有情無
2024-09-02 14:48:25
作者: 公羊火鍋
「……」無雙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收起來吧,現下又戴不了,你這樣好像在送和尚梳子。」
此言相當於承認了。
張廷珞將簪子小心地收進懷裡,他的動作又慢又仔細,仿佛要借著這個機會釐清自己的思緒一般。
那夜她叫五哥的那人,應當就是先前傳說中那個跟她斗贏了兩位翰林的灰衣太監,太子的一枚暗樁。那人會滿語,又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盯著她,兩人要說話確實也不安全。
但那五哥能與她對話,應當是暗樁之首。這樣的人,肯定是會隨侍太子身邊跟去塞外的。
所以太子一走,相對來說她身邊就變安全。
滿語便是詹事府的人也不是全懂,跟她說滿語,顯然最妥當。
——其實這些都沒什麼用。此刻亂七八糟地占據他的心緒,不過是因為他又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了。
哪怕中間想了半個月,現下卻又是一句「好久不見」都說不出。
這種時候打破沉默的總是無雙。
「還沒恭喜你殿試折桂。」
「不,算不得什麼,」廷珞急忙道,「會試其實考得不好。殿試里皇上提拔我為二甲,或許是看了二哥面子。」
無雙點頭:「不錯了。要是我有個面子這麼大的二哥,還讀什麼書啊,整天吃喝嫖賭它不香嗎。」
廷珞忍不住笑起來,無雙也一彎眼睛。
又仿佛中間也沒有發生過什麼。銀簪還是八年前那支有點發烏的銀簪,少年還是八年前那個純澈中帶一絲傻氣的少年。
「別把我的事告訴別人,」無雙警告道,「壞了我的計劃。」
廷珞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問:「什麼計劃?」
無雙瞥他一眼:「少問不該問的,問了我也不會說。」
廷珞聞言眼神一黯,這時後邊一個聲音傳來:「白兄,其實你年紀很輕,便是原先經歷過些什麼苦楚,也大可不必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們對你沒有惡意的,何苦這樣多次言語相激?」
竟是明軒趕過來了。
張廷珞差點當場氣吐血,看著明軒迅速靠近將他擋在身後:「白兄,你有什麼不滿只管朝我發泄就好,卻是不用遷怒於容臣身上。」
他義正辭嚴地說著,而對面的青衣少年只是將臉歪了歪:「好。那我就直接問,明兄許婚了嗎?娶親了嗎?」
明軒完全沒料到他突然轉到這上面,氣息一滯:「沒有,大丈夫何患無妻,怎麼了?」
不料身後容臣突然補了一句:「我聽聞你額娘正在給你物色的。」
明軒跳腳道:「她說說而已!」
小白根本不理他,越過他問張廷珞:「張兄呢?許婚了嗎?娶親了嗎?」
張廷珞氣勢頓時一挫,認真道:「沒有,父親沒有打算給我找,母親也沒有,二哥也沒有,三哥也沒有。」
說得太詳細了,聽起來仿佛怨念深重。明軒無語地盯他:「你都二十五了還沒有,果然恨娶。」
而小白已經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倆兩眼,直接撂下他倆走了。
唇畔的笑容若有所指意味深長,卻不似他平日尖刻。笑起來的時候眉目舒展,宛如一朵純白的曇花般驚艷,且又轉瞬即逝。
兩個男人都怔了片刻,連明軒都不例外。只是反應過來之後不解地問:「他笑什麼?」
張廷珞:「……」
「他不會有什麼姐妹想和咱倆結親吧,」明軒摸了摸胳膊,「我才不想要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
張廷珞瞟他一眼:「你想得美。」
怎麼他就想得美了呢!他雖然家境不是特別特別好,總也是滿洲老姓吧,而且少年進士,未來可期!
那白黯,也就是長得好看了點,有才華了點,特別了點。但是嘴那麼賤,怕不是他的姐妹都是這樣的人。這樣的姑娘最可怕了,他才不要。
張廷珞看向他一臉無語:「還是讓你額娘不要給你尋了吧?你現在確實不適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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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時間很快過去。小白過來一人考了幾個問題,幾個新人都答上來了。
畢竟都是進士,少了傲氣的話,接受速度是快的。
小白便讓他們去編寫已經編好的書中的示例對話與文章。這活兒看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涉及的生詞要由淺入深,語法對應上當前的進度同時要有易有難,句子長度要合理,內容里又不能有不適合出現在教材中的東西。
說完這幾個要點,又給了幾篇例文,就讓他們去做,三天一收。多出來一點也沒關係,可以單獨收錄在一本用來朗讀啥的教材里。
結果沒想到的是才半天時間張廷珞就上交了第一篇功課。
小白心想這有二哥buff照耀的人進度就是不同,一翻開他的稿子卻是陷入了沉默。
這稿子是一封書信。
「致阿妹:
展信佳。許久不見,願你身體康健如故。
分別多年,聽聞你亦如我顛沛流離,諸事不順。縱是太平盛世,亦有光芒難至之處。往事黯沉,然你我既已重逢,天亦必將再次放晴。
我知你向來堅忍,便有委屈之處,總不向人訴說。我受苦之時你總有回護之意,料能體會我心亦如是。我已非吳下阿蒙,總該有一次是我護著你。
珍重,信我。
阿兄。」
小白默然許久,提筆在他的稿子上批了幾處,寫寫畫畫的,拿到他位子前擲回去:「質量很差,你完全不明白什麼叫寫課本。重做。」
罵得太狠,周圍幾人本想湊過來看,聽到這樣無情的批評就縮了回去,少說給張廷珞留點面子。
廷珞本就惴惴,卻不是同他們一樣的想法。確認沒有人在旁窺視,他才打開了稿紙。無雙在上面圈圈點點,真就像是在改他的文章一樣——寫上去的字卻全然不是如此。
「顛沛流離,諸事不順」,一行小字:最近還算順利。
「太平盛世」,一行潦草的小字:扯淡。
「重逢」,用筆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廷珞看得不自覺地揚起嘴角,立刻被他自己壓下去。
「向來堅忍」,自豪地標上了「沒錯」。
「我受苦之時」,憤怒地寫著「你真的有點傻」。
「回護之意」,滴了一滴墨,似乎想寫什麼,但又放棄了。
最後的空白之處,她寫著「多謝。」
「記住,藏好自己,做好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