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生又何歡死何悲
2024-09-02 14:48:28
作者: 公羊火鍋
張廷珞的第二張紙條很快遞過來。
這次簡潔很多:「放心,我雖不及你聰明,卻也不很傻。否則考得比我差的人會有話要說。」
小白勾了勾嘴角,心情是難得的好。
張廷珞這交作業的速度顯然把其他人也帶卷了。仿佛是想證明自己不比張廷玉的弟弟差一般,其他人都變成最多半天交一篇。質量參差不齊,改改倒也能用。小白像個班主任一樣快樂地改著作文然後下發,感覺自己手握生殺大權。
張廷珞也乖覺,第二次就開始交兩張紙條。一張是正經文章,一張是夾帶的內容。
這麼通信,就跟上課的時候傳紙條似的。
就是現在的場景或者更接近班長跟班主任傳紙條,細想有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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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小白回毓慶宮的時候,居然受到了傳召。
這事很少見。他是掛在前院太子名下的太監,連太子妃按理都不該使他——太子妃也不會叫,她管不了太子,就在這守著她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
不過小白還是去了,因為叫他的人是多蘭。她大概是想在前院見他的,但太子不在,她來不了前院。
這還是小白首次踏足毓慶宮真正意義上的生活區。
其實這個地方算不得很大,比起宮外的貝勒府都要小些,大概就是CBD一套大平層與市郊一棟帶院子別墅的區別那麼大。
這樣小的空間裡還居住著太子比其他人都要多一些的妻妾與小孩,怪不得他平時也不是很愛去後院,喜歡把姑娘叫到他的地盤去健身,可能單純就是嫌後頭太擠。
其時天色已暗,他穿過廊下之時聽到一些屋子裡頭傳來小孩稚嫩的聲音,裡頭女子哄小孩的聲音,間或有唱歌與哭鬧。夜風中傳來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
那一瞬間小白極其恍惚。一部分是他意識到那個「太子」或者那個「胤礽」,在一切身份之外其實還是某人的父親,某人的丈夫。
而另一部分,極其諷刺的,是他自己因為這位父親失去的一些東西。
他跟著多蘭貼身侍女往裡走到一處偏殿。
外面的人包括他自己估計都想不到,品級比一般貝勒嫡福晉還高的太子側妃,在宮裡其實也就住的採光不是很好的偏殿。沒有獨立的院子,環境甚至算不上安靜。
他走進去向多蘭行禮:「奴才參見側妃。」
「不必多禮,」多蘭立刻道,「你吃過飯了嗎?」
又向左右道:「去上奶茶來。」
「吃過了,」小白道,「娘娘無需這樣客氣。」
多蘭苦笑:「一杯茶而已,林三兒來我也倒的。倒是你,什麼時候能對我不這樣客氣?」
小白:「……」他很客氣?他一直以來不都對她很不客氣?
「殿下不在,你在我這裡很安全的,不要擔心會有人責怪你,」多蘭道,「你坐吧,坐我旁邊。」
小白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多蘭拉著他談天說地,從蒙古的草原說到蒙古的藍天,又像勸酒一樣勸他喝奶茶。
他本該拒絕的,但他想起來多蘭懷孕了。
孕激素的原因,女性的情緒會變得不太穩定,外在表現為十分感性。偏偏這時候孩子那狗爹又不在——便是在,估計也不會小意伏侍孩子娘。
於是小白十分耐心地呆著哄她,並注意不碰任何她吃喝的東西免得事後說不清楚。要知道他願意哄誰的時候,那真是連康熙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一個時辰下去多蘭已從剛開始的滿臉鬱悶變得喜笑顏開。
小白算算她也該累了,便起身告辭。多蘭看了他一眼突然道:「你是不是一直不明白我為什麼唯獨對你要特別一些?」
其實也沒有很好奇,他以為多蘭對誰都這樣。原來裡頭是有原因的。
此時便道:「確實。」
「你長得很像我的弟弟,」多蘭說,「我只有一個弟弟。我背井離鄉,唯獨放不下他。你記得我們剛認識時我唱給你聽過的那首長調嗎?我小時候經常給他唱。是我把他帶大的,他就像我的孩子。」
話說得小白沉默了片刻。
其實多蘭在毓慶宮算很受寵,她在那群蒙古美人里沒什麼朋友。而太子,太子的心是捂不熱的,只有利益才能讓他停駐。
所以大概,她是很孤獨的。
帶著某種負疚感他開了口:「那這段時間如果娘娘有需要,就傳奴才過來說說話。」
多蘭一下子驚喜地笑出來:「真的?你真好。」
小白揚起個很淺淡的笑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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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多蘭處得尚好,凌普與索額圖卻顯然不是如此。
若說凌普剛開始還抱著首鼠兩端給太子賣個好的想法,收到八百里加急後他就沒有任何理由再留手。
第三日早晨,索額圖的頭顱如期送到御輦之中。
其時十八阿哥的病癒發重了,令康熙極其焦慮,連隊伍都命停了,就怕路上顛簸加重了十八的病情。這種時候見到老冤家的首級,更是心生煩悶。
這樣的情緒之下,他下令命將索額圖首級「三軍傳閱」。
站錯隊就是這樣的後果,造|反就是這樣的後果,違逆他就是這樣的後果,康熙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消息傳開,太子方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四爺心中微訝。他料得到之前幾次保住索額圖的神來之筆中應當有無雙不小的作用在,但這次太子出的招不可謂不昏。
他相信太子不可能向無雙傳遞他在此的信息,難道是她心有靈犀地要與他一起出手?
恰好這時十八阿哥病篤的消息傳來,諸隨侍皇子都不約而同去探視。十八阿哥才幾歲,小小的臉燒得通紅,腮幫子腫得老大,連嘴都張不開,費勁地向幾個年紀都能給他當爹的大哥哥問好。
十三還好,直王和四爺看十八真的像看年紀大點的兒子一樣的。這么小的孩子對他們又沒什麼威脅,是以盡皆放下恩怨認真地問了一問病情。
病因就是這季節多發的小兒傳染病,也不知道究竟從哪裡染上的。吃藥也不見好,太醫還在開藥方,可明顯的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現在就看十八阿哥自己挺不挺得過去。
類似的台詞四爺也聽過,他能想見皇阿瑪聽到這樣的話時有多難受。大抵像他們這樣的人,總想把很多東西都控制在自己手心,包括珍視之人的生死。
看得開自己的命,卻不願意那些人受苦。
四爺回去就寫了封語言平實的奏摺說很多事都是有轉機的,不到最後一刻尚未可知。皇子是龍子自然有吉祥庇佑,勸皇阿瑪不要過於擔心,壞了自己身子,到時十八弟病好了反叫他擔心皇阿瑪起來。
他自己經歷過奇蹟,說得信誓旦旦,倒真將康熙打動了幾分,夜裡多少正常用了飯。聽著外頭下雨的聲音,他期待雨停的時候,小兒子的病就能好起來。
——只是太子,最終也沒有在十八阿哥病榻前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