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小字猶記手生疏

  十三收到那封帖子的時候感覺怪極了。他們明明說好了他在明處的，他這幾年都不怎麼來四哥家，就是方便在外頭走動。

  結果四哥發了個加急帖子約他上門吃茶。

  為了維持「關係不太好」的表象，他啥都沒提就上門了，也沒再打招呼。結果來的時候發現四哥就在門前等他，他一句請安才說到一半就被撮進府里。

  「你去年出塞的時候是不是見過太子身邊一近侍，叫小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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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直接把他帶進後殿了，蘇培盛敬了茶立刻帶著所有人全部退下清場。

  此處應當是四哥平日裡歇的臥房，裡頭全是布制的家具，看起來軟和又溫馨，讓十三不好意思多看兩眼，聞言立刻答道：「啊……啊？」

  都過了一年了，怎麼突然提起這人？

  十三一臉蒙逼，見四爺將一張信紙遞出來：「就是這人。」

  他接過去掃了眼，見是自己的字跡，確實是他去年出塞的時候寄的家信。看了眼前因後果，他想起來那笑得不懷好意的單薄少年。

  「見過，」十三坦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小子狗膽挺大，仗著自己是太子近侍，敢出言侮辱於簡親王。料來太子應該極寵幸他，因為回來路上簡王又遭遇不測，腿摔斷了養了整整半年。這事若說不是太子出手，弟弟是不信的。」

  簡王怎麼說都是鐵帽子王，這樣做未免有些過了。

  是以他對那叫小白的少年印象並不好，就是個恃寵生驕的男寵罷了。

  四爺點點頭：「你可記得那人相貌？」

  「記得一點，」十三道，「長得是清俊，弱柳扶風的，跟個女子差不多。沒想到二哥好這一口。」

  說完他自己都皺眉。

  卻不料聽完這句話，四哥將他拉起來又往裡走。最頂頭的房間裡設著他平時寫字用的書桌，十三根本不敢往那邊看。

  這時四爺道：「你看牆上這幅畫像，與那小白有幾分相似？」

  十三抬眼，果見上頭有幅畫像，右下角是四哥的字，寫著吾妻年氏無雙之像。

  紙張已經有一點點泛黃了，但一點灰塵都沒有，想來是細心清理過的。

  連著前邊供奉的瓜果也是新鮮又乾淨，香爐里插著無數香杆，顯然經常有人給這幅畫像供香。

  十三細看那幅畫像中女子的臉孔，幾秒鐘里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像白日見鬼。

  他在看畫，四爺在看他，區區幾秒鐘，不用說便也知道了他的答案。

  「亦非十分相似，」十三斟酌著道，「最多不過六七分，氣質尤其不同。那小孩看起來又瘦又矮，陰鬱蒼白得跟個鬼似的，嫂子卻是……」

  說了半句意識到自己在議論嫂子，他當即就閉了嘴，只是再次表示其實也沒有那麼像。生活中也會有兩個毫不相關的人長相偶然很像的，連親戚都未必是，更不一定是同一人。

  何況年側福晉都走了四年了，那小白卻是突然冒出來的，要說是同一人，太牽強了。

  他將自己的想法與四哥說了，卻發現四哥好像沒有聽進去。

  似乎就當他看著畫像臉色改變的時候，四哥就已經喪失理智了。

  「無妨，便最終證明並不是也無妨。容臣為我傳了信來，我總要一試的，」他漠然道，「出塞的名單是不是已經出來了？這次有誰？」

  「大哥，太子，再往下就是我、小十八。」十三道。這兩年皇阿瑪帶太子出行倒是比以前多。

  四爺點點頭：「明白。」

  翌日他便帶著個奇怪的大傢伙進了宮。在養心殿呆了半日，他將康熙哄得服服貼貼，硬是往名單里又加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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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又恢復了少時連續兩年跟著康熙出塞的榮寵，太子的心情卻是肉眼可見的差。他說要歇晌兒，轉頭叫了小白過來服侍。

  小白坐在床沿問：「要給您按按頭嗎？」

  胤礽無聲地點點頭，躺倒在側，感覺那人冰涼的十指指尖在他頭上穴道點過，繞過了一切可能會致危或致死的位置。小白做事永遠是這樣的妥帖，他是最好的奴才。

  無論如何，人現在是在他身邊的，胤礽想。

  他開了口：「你的書還要多久才能編好？」

  「還差最後收尾的兩個部分，算上整理與校對，應該半年。」

  「若多派你一倍人手呢？是否可以減半？」

  「能減，但減不了太多。許多人從業多年早已思維固化，我還得花時間再去打破他們腦中的固有認知，」小白嘆了口氣，「您加一倍人手，奴才夜以繼日設法去做吧，無論如何三月內做出來。」

  「那便去做。這次出塞你不必跟隨，只管在京里編書即可。」

  小白微怔：「殿下，我……」

  「孤做決定，何時需要你來過問。」太子冷聲道，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小白猶豫片刻仍是補了一句：「奴才有些擔心殿下。」

  太子滿腦子都是老四的事，此時聽了他仍然要去，越發不是滋味。他正待發怒，有人在外頭敲門。

  小白揚聲道：「殿下歇了，有何事不能午後再說？」

  他說完這句話，外邊林三兒喜孜孜地道：「殿下，毓慶宮那頭傳話來說是博爾濟吉特主子有喜嘞。」

  博爾濟吉特主子。

  就是多蘭。

  胤礽下意識往小白臉上看了一眼。那人收回手去，急速抽出一條黑色的帕子掩住口，克制卻嚴重地咳了幾聲。待他收回手時，臉上已經血色盡失，倒顯得嘴唇還紅一些似的。

  他這是……吃醋？

  說起來多蘭那女人一直對小白示好，但也沒得過他一次青眼。這人對多蘭的態度相比對林三兒還要冷淡。

  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胤礽不知為何感覺鬆了口氣似的。

  他坐起來對外邊喊了句：「知道了，讓太子妃賞她。」

  聽得林三兒退去，男人輕輕摸上對面少年那過於蒼白的小臉：「你剛剛說你擔心孤？」

  小白抿抿嘴：「想是一直跟在殿下身邊習慣了。其實殿下英明，便是沒有奴才這人，殿下也會做得很好的。」

  這思路跟當初激五兒時一模一樣，可惜胤礽畢竟不是五兒。

  心情定下來，他也沒有改變先前的想法，只道：「你知道這麼想就好。」又躺回去讓小白給他按頭。

  只是過了一會，他補了一句：「待這次編完書，你便將頭髮留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