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

  明軒喊完話才見到那人轉過身來。竟是那個他極其討厭的白黯，而後邊跟著的人看服色——

  那是正三品內務府總管凌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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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軒默默合上嘴，身邊張廷珞卻是往前走了一步：「白……兄，聽說你精通國語，我身邊這位明軒，有問題想請教於你。」

  這是什麼狗屁的搭訕開頭？後面現跟著一個比你哥品級都高的太子.黨首領，你倆一個罵完人家打人，另一個只會來問「聽說你很懂啊我兄弟想找你做家教」？

  是來送經驗的吧你倆？

  小白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不是進士嗎？」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我聽說進士很厲害的，要考過幾萬人，怎麼國語都不懂？」

  他倒也沒有向著張廷珞，只是側過身往明軒的方向逼過去：「你怎麼考上的進士？找關係？給錢了？家裡有人？」

  明軒被他逼得步步後退，差點摔倒，心中大怒，他路見不平拔個刀相助，怎麼這人反而這樣反懟於他？他……

  甚至不但是白黯，連後邊的凌普都聽見了，似笑非笑地撩他一眼：「郭絡羅家的小少爺，國語不好？」

  「你很好？」小白又轉向他，「比一比啊？」

  他鬥倒了兩個研習滿文已久的筆帖式外加兩位翰林的事情，詹事府無人不知。便是沒有這事，凌普也不可能跟他比——不然太掉面子了。說這句話就是覺得凌普不可能接，結果凌普用滿語來了句：

  「就你也配跟我比？」

  不說小白都忘了，他可以用滿語加密通話罵人的，想來五兒手下的太監無論如何不可能點了這技能，傳話也傳不到太子那裡去。

  小白回頭呵呵一笑：「不敢是吧？看來你對我的來歷還是清楚得很。你這滿腦子男盜女娼的老潑皮，整天以為別人跟你一樣。我能得到殿下信任是因為我的能力與忠心，而你只是因為你的妻子。像你這樣的還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同樣是滿語。

  明軒+張廷珞：「……」

  之前楊主簿到底是要給同僚留點面子，在那場比試的關鍵地方就沒說得太詳細。是以當時到底如何賭的、比了什麼，他們是兩眼一抹黑，只道這人是擅長作文或者理論。

  結果原來說得這麼流利的嗎？而且凌大人看起來快要被氣死了。

  小白又轉向明軒：「郭絡羅家的？小少爺？」

  仍然是滿語。

  明軒下意識點了點頭。

  「這不是會說嗎？」小白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換成漢語，「我知道你想幹嘛。看凌大人跟我爭論，上來怒刷存在感，要麼就是顯得你仗義執言，要麼就是想讓我記住你這個人的存在。這樣的人這半年裡我見了沒有十五也有二十。我奉勸你一句，趕緊滾犢子。」

  他面色不屑之至：「做好你自己。你那可笑的正義與下面無聊的小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不管你想做什麼，以你的身份地位，什麼都不配。明白？」

  這句話明著說明軒，實則在罵一邊把明軒推上來的張廷珞。二人雖然只是新來的主簿，卻也是實打實有功名在身的進士，此刻竟被他一介布衣這樣辱罵。

  小白是真的毫無要給他二人留面子的自覺，雙手抱胸，目光在兩名青年面上冷冷掃過，沒有半刻停留。

  明軒看起來極其憤怒，馬上就要罵人了，張廷珞倒是不見十分怒意，只是面色沉鬱，不知道在想什麼。

  至於凌普，他看都懶得看，轉身直接跑路。肩上披著的外套在身後飄蕩，看起來很有幾分當初年羹堯那樣的落拓。

  張廷珞看了那背影一眼，仍然沒有說話。三個人被他撂下，站在原地都是一臉尷尬。

  凌普朝他倆點點頭冷笑：「少年意氣英雄救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更不看看對方是個什麼東西。」

  說完他也走了。後面跟著四五個太監，看起來都是一般的嫌棄。

  明軒真是氣得渾身發抖，問張廷珞：「咱倆管這閒事幹嘛？我感覺我像個傻子。」

  張廷珞表情看起來也不甚好，聞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前上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這人。」

  「我以後看到他絕對躲著走！」明軒顫聲道，「這人真是不知好歹透了！我是滿人怎麼了！滿人一定要國語很好嗎！我不恥下問還會被說這樣的話！」

  張廷珞與明軒相熟，知他家中變故甚多，能讀書出來中進士已屬不易，即時安慰道：「是那人無禮便了，你不要在意。你的漢語與國語都比我好得多。」

  他兄長是張廷玉是出了名的學神，張廷珞本人也是出了名的猛人，若非被太子截走，多半是要選上庶吉士。他的安慰自然很有含金量，勸了好一會兒明軒終於才轉過臉來。

  張廷珞自己心裡卻並沒有這樣的豁達。

  本來那人開口說國語的時候，他已經感覺自己猜錯了。白黯與無雙雖像卻也不算十成十的像。無雙的氣質乾淨純澈，白黯卻是人如其名的陰暗冷漠。

  無雙不可能會講滿語，但白黯的國語流利得仿佛他根本就是滿人。關鍵是上次白黯撞到他的時候，那樣相似的場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過去，白黯卻沒有任何與他對暗號的意思。最重要的是白黯是男的，頭髮都剃了，也沒有耳洞。

  可是他就是無端地從這人身上聯想到無雙。他總不覺得無雙會死，從年羹堯轉述的細節里，他也不覺得那是她該有的死法。

  大抵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存在。你看見一個美人，不會預見她的白頭。你認識一位英雄，不會想見他的遲暮。而當一個人既是英雄又是美人，就不可能以一種荒唐到可笑的方式死去。

  而且便是不說無雙，白黯的一些細節又太像幾經變故後的年羹堯。若非他心知年家就這麼幾個孩子，一定會問此人會否是年羹堯失散多年的親弟弟，連那瞧不起人的神態都幾乎一模一樣。

  總之此事他必得查探一番。便不為了無雙，此人也是太子信重之人。

  他會被皇上放到詹事府來，確實是事出有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