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朱顏辭鏡花辭樹

  幾日之後的黃昏里，小白又在一處被張廷珞截住。

  這次他身邊沒有再跟郭絡羅家的小少爺，就是他一個人，眉目清冷，不見昔時溫柔。

  從月亮門中緩步走來，堵住他出去的路。

  小白面色不變，心中微沉。

  幸好太子今天不在，貌似是去吃席。如果發生什麼讓太子看到，張廷珞別說親哥是張廷玉，就算他親哥是太子本人估計都要被記小本本。而一旦太子有了什麼想法，以他的本事，把兩人之前的過去查出來，也沒有多難。

  「白公子。」張廷珞朝他點一點頭。

  撞衫不可怕，誰丑誰尷尬。主簿服在楊主簿身上就是一件制服，在此人身上看起來就是君子如玉，磊磊落落。

  「張主簿，」小白掃他一眼，「聽說進士都是大才，想必知道好狗不擋路的道理。」

  「白兄說話無需這樣帶火氣，」張廷珞平和地說，「大家都是為殿下做事，你也當知道這種態度做事讓別人知道對殿下有害無益。」

  當然知道，沒有人比他更懂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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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他走不出去，不然他早讓全朝堂所有人都知道太子的手下全是有才無德之人。

  「你是讓我對你態度好一點？」他挑挑眉，「抱歉你不配，等你混成你哥那樣再說。」

  一方面是小白去得罪人，太子才好收買人心。另一方面是小白表現出生人勿近討人嫌的樣子，太子才能對他放心。這點不用挑明，二人心照不宣。

  是以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對別人態度好……只是第一點執行起來略有點問題。小白把人得罪死了，太子也不一定會收買人心，他本人就是個極高傲的人，不會輕易對別人好。

  若是這人是四貝勒，小白自會想辦法，不過對於太子嘛——他才不管。

  是以他只是做好自己那部分，在外面作天作地。人心籠不籠得回來，那不是他的問題。

  「白兄似乎十分了解我與兄長？」

  了解。豈止是了解，還知道你會靠在你哥懷裡哭。

  「這就叫了解？全詹事府誰不知道你二哥是南書房行走？」小白失笑，「不然你真以為你人緣那麼好？醒醒吧傻孩子。」

  他若是在此顯出調查或者算計過張家兄弟的樣子來，讓太子知道了怕是要覺得自己在阻撓他借張廷玉的勢。

  「是麼，卻是謝謝白兄提醒了。」張廷珞道。

  這種看似嫌棄實則是提醒的語氣，讓他很是熟悉，仿佛多年前庭前花樹下，那個吃著糖葫蘆的姑娘嫌他太老實，怕他在外邊被騙似的。

  「謝我就不必，」小白道，「好好學習以後為殿下忠心辦差比什麼都強，懂？」

  附近也不知道有多少暗衛，他不好把話挑得太明，希望這傻孩子能理解太子是想利用他的意思。

  張廷珞點頭：「既然聖上將我點來詹事府，便該為輔佐殿下盡心力，這點在下自然明白。」

  如果是無雙，應該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小白看了他一眼，忽而面色微變。

  張廷珞是皇上點過來的。他也確實與他二哥的關係很好。

  但他們都想反了。張廷珞不是皇上用來給太子溝通用的橋樑，從來都不是！他不是給太子了解皇帝的動向用的，是皇帝順水推舟放過來，方便他了解太子的動向用的！

  大臣之間，康熙開始離間凌普與索額圖、太子三人間的聯繫，詹事府這裡，更是安插了張廷珞過來。

  康熙開始對太子生疑了。

  但小白自是知道他做過的事情影響還遠沒有嚴重到這個程度，應當是外面有人暗地裡想對太子出手，且至今太子還不知道，否則小白也會知道的。

  這種程度的疑心麼？

  他斂了眼神，心知必是太子的其他兄弟開始搞事情了。這裡面有多少人，是聯手還是各自為政，都不好說。

  但他得抓住這個機會才行。

  而且如果張廷珞是奉康熙的命令來的，那麼事情又不一樣。只要太子不是找人直接把張廷珞打死，之後康熙會保他的。

  那麼，他的真實身份……

  不，還是不能露。否則張廷珞恐會投鼠忌器。這頭太子又想利用他，一來二去，皇帝和太子兩邊他都討不了好去。

  而且他透了底，張廷珞會不會去和四貝勒說？如果說了，那人又當如何自處？

  何必將他人再置於這樣兩難的困境裡。他不需要別人來救。他一個人就夠了。

  心念電轉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即時回道：「別拿聖上來壓人。聖上聖明燭照，與殿下父子情深，少以為你能從中挑撥。」

  張廷珞心中微動，有種微妙的違和感。

  這人面對明軒和凌普的時候就直接罵人，怎的唯獨在他面前，看起來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說的卻全是實心的？

  這話看似光明磊落，不還是在叫他小心？

  如果從這個角度想的話，上次他也只是罵了明軒和凌普。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聽似諷刺，不如說是警告。

  在警告他……以他現在的身份與地位最好不要參與到白黯與凌普還有太子的事情里？

  「謹受教，」張廷珞道，眼神平靜之中隱藏著難辨的湍流，「白兄善意提醒，在下沒齒難忘。」

  小白心下一陣無語。

  這傢伙還是過於溫柔了。連這樣罵都不會生氣，別人打他他也生受著是吧？

  他當時就應該在太子拿出那份名單的時候可勁抹黑幾句，斷了他出現的可能性才好。

  否則他在詹事府活不過幾天的——話說康熙非要選這麼個純良的小孩來當他的攝像頭，也太過分了。

  「滾，少他媽跟我套近乎，」小白冷聲道，「看著你就煩，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附近三丈以內。」

  他心想這個應該夠讓他發火了吧，泥人也有三分氣吧？

  結果張廷珞問：「既是同僚，為何不可？」

  誰特娘的是你的同僚！他是毓慶宮司帳太監小白！

  白黯這個馬甲真是太麻煩了。小白梗著脖子正要再罵兩句，就見張廷珞向前邁了兩步。

  其時日頭昏沉，小白站在長廊中陰暗的那一面。他倆本來距離就沒有很遠，青年背負著黑暗來臨前最後的光向他逼近。

  八年時間過去，他長高了太多，如今像是能將小白整個身型都完完全全地覆住。

  「白兄，你似乎很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