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綠窗春與天俱暮
2024-09-02 14:47:48
作者: 公羊火鍋
中間隔著那麼多年的時光與風霜,這人的面容卻與從前依稀沒有什麼兩樣。
小白怔怔地站穩了身子。
從近處看來,他比遠遠望著還要高一些。不是之前少年猶自帶著一些稚嫩的身型,是真真正正長成了的、寬肩細腰的青年了。
「實在對不住,我沒有注意到你,」青年垂著眸子,如同以前一樣,聲音溫潤而低沉,「很疼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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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太疼了。
小白一瞬間將舌尖咬得出了血。
——在這一刻,他無比希望以前的無數次危機里他沒有活下來。
他齜出個冷漠的笑:「眼睛不需要的話不如挖掉如何。」
目光冷冷下移到青年隔著袖口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小白嫌惡地將之甩開。
「何必如此?」旁邊一個聲音不贊同地道,「容臣識禮數才那樣說,可剛剛分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又一個不帶眼睛的,」小白冷冷道,「不如你也自挖雙眼,兩人湊作一堆倒也很適合。」
他對青年道:「鬆手。」
「嘖,」旁邊那看戲的傢伙道,「容臣,別管他了,咱們走吧。」
——他也交到新的朋友了吧。這次是靠譜的朋友嗎?不再是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坑他的朋友了吧?
青年的喉結動了動,卻沒有應:「你有沒有傷到哪裡?」
「你如果再不放開,我便會被二位如此無禮的舉動傷到腦筋。」小白冷冷道。
青年默然地縮回手去。小白狠狠甩了兩下手,掉頭就走。
張廷珞與明軒被他落在原地,後者一臉憤慨道:「哇,太子跟前的紅人又如何,居然這麼過分的嗎?」
「無妨,我向來健壯,碰撞之下受傷的是對面,」張廷珞道,「禮貌一些也屬應該。」
「你這人怎麼就是這麼死腦筋,」明軒無語道,「那小孩實在不像有什麼才華的。便是有,也是有才無德。」
他看不得張廷珞吃虧,絮絮叨叨拉著張廷珞跑了,且一邊走一邊狂說白黯的壞話,又說這人又矮又瘦,又說這人尖酸刻薄,又說看起來一點男子漢氣概都無。
「明軒,」張廷珞聲音裡帶著不贊同,「別這樣背後說人家。」
「我是在幫你說話!」明軒怒道,「真是不識好人心!」
張廷珞嘆氣:「我知道。可你看剛剛楊前輩亦不敢大聲說此人之事,想必他在此權勢煊赫。你我剛來,還是不要與他作對為好。」
雖然應該地位很高,後頭卻很奇怪地沒有跟著任何一個使喚人,連個書童都沒有,也沒有任何人感到奇怪。
仿佛這人就該這樣孤零零的孑然一身,永遠一個人走在風雨里悶頭往前沖。
——很久之前,那個人好像就是這麼高。先前是到他下巴,如今卻是只到他胸前的高度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地,他在心中再次念出那兩個已經仿佛咒語一般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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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態的部分我覺得基本上就是這個程度,」小白將筆胡亂地擲了,「你們有什麼想法下次再補充吧。今天我身體不舒服,先散了。」
下邊的人唯他馬首是瞻,此刻便一一應著離開了。
張廷珞呆的地方居然就在他對面的辦公室。六月里對於很多人已經是有點炎熱的天氣,兩邊門都敞開著,有時那人聲音略大一些小白都能聽得清他在講什麼。大抵人對於新來的人都是有些排擠的想法的,他身為新來的,雖然被授了主簿之職,很多事也不是那麼順利。
他又不像小白那樣背後有太子撐腰,只要不涉及原則性的問題,便有些不公也只是生生受了。
小白總忍不住去聽,最後徹底無心工作,鮮見地差點摔筆。
不能再聽下去。
過去再好也是回不去的。他得往前看。
這樣想著,他取水自淨了手,出門準備去找太子。
就是沒有傳召,他這個時間去找太子也是正常的。
不如說他什麼時候去找太子都是正常的。他像一個幽靈,詹事府與毓秀宮前院一切他能去的地方他都隨時可去。
而他不被允許去的地方,便是咫尺之遙也如天涯之遠。
小白扶著門小心地踏出門檻。其實雖然張廷珞拉住了他他也撞得很疼,連鼻子都是疼的。
在這種機構里上班了才知道,中午單位是包餐的,就像21世紀一樣有專門給員工吃飯的地方,相熟的就會坐在一起吃。
以前四爺和她說過這些,她還問四爺「是不是沒人敢和你坐在一起吃飯」,被後者佯裝生氣地抓住打了一頓。
而現在。
他步伐有些緩慢地從食堂門口走過去。身形自門口露出的那一瞬間,裡邊本來有說有笑的聲音瞬間沉寂下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好一會兒,聊天的聲音才又一次稀稀落落地響起。
張廷珞自門口收回視線,聽到明軒小聲問:「那位中午不用飯的嗎?」
負責帶他和張廷珞的那位楊主簿道:「人家?人家不跟咱們一起吃,人家去伴駕,想不到吧。」
新來的這一批聽到這人如此得寵,都不由得乍舌。
太子的飯食自然是毓慶宮小廚房做好送來的,和他們大鍋飯不是一個待遇。每天中午給太子送飯的太監都要有至少八個,有時候皇上還會給他賞菜。
臣下得到他的邀請共同用餐是種無上的榮譽,而這個叫白黯的年輕人每天都去,於情於理都沒人會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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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走進太子的屋子,立刻注意到五兒也在這裡,甚至是在一個很顯眼的位置。
大概是剛匯報完什麼令人不快的事情,太子的眉眼看起來並不是高興的樣子。
小白默默找到自己平時的位置站了。他在這裡並不是像其他人想的那樣與太子同桌吃飯,而是等這位吃完之後把他吃剩的東西收拾了,他們幾個近侍到角房裡再去吃。
畢竟就算是三四十幾道菜,也不是一個正常人能一頓吃得完的。大多數他連一筷子都不會動。
就這,在這個文化背景下都算賞賜。
他面無表情地站著,也不去看太子。這夥人站在這裡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其實就是看別人吃飯,甚至還不能看,否則會導致被看的人不舒服——那為什麼還要他們站在這裡?
這件事他忍住一直不想,直到今天見到張廷珞。又有很多不該想的東西、不該有的危險念頭似乎在蠢蠢欲動。
還說別人。他應該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
這樣想著,他無聲地苦笑了下。
「你笑什麼?」太子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