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西風吹夢成今古

  第248章

  太子與梁九功說了一會兒話。

  他的鎮紙一直放在書桌之上，金屬的表面光滑如鏡，他能藉此看到旁邊所有人的表情。

  小白面無表情地侍立在側，眉心某一刻有那麼輕輕一蹙，此後就再沒有什麼波動。

  太子向梁九功又打聽了一些今年的情況，最終確定今年需要指婚的皇三代里沒有人能貴重過弘皙去，心下略定。

  並不是娶妻就能得到妻子背後娘家的勢力支撐。比如老四的烏拉那拉氏最後並沒有為他所用，又比如老八的郭絡羅氏雖然聽話，但限於出身之類的一系列問題，想幫也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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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用不用得了是一回事，有沒有又是一回事。

  哪怕只是個側福晉，他自然想要弘皙得個出身頂尖的，只是並不能確定皇阿瑪在這上面的想法。又兼弘皙是皇孫輩，出身頂尖的姑娘有些和他差了輩分，就不可能指給他。

  秀女的名單前日裡他是早有看過，如今打梁九功這裡確定完要往上報的需求，太子心裡有了盤算。

  此事已定，他便揚聲道：「跟大李氏說孤晚膳去她那裡用。」

  大李氏就是弘皙的生母，太子妃以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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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花開胡同，歡喜樓。

  洪平安面對杵在他面前的男人，很有些不解。

  「你弟弟本來托我們給你帶句話，說他『要死了，對不起』。」滿達海說。

  他的……弟弟？

  他是家中幼子沒有弟弟。便是他走了這四五年父親在武昌又給他添了個弟弟，那也還是個奶娃娃，怎麼可能托人過來給他帶口信？

  好在他在江湖裡也算打滾了幾年，雖然知道此事定是子虛烏有，也還是露出了三分驚訝七分難過的表情。

  滿達海一度猶豫過要不要來，畢竟那小公公並沒有死。

  有些人淨了身進宮，會被家裡當成恥辱。那少年太監想必也是這樣，畢竟已經混成太子近侍，想撈一撈家人還是很簡單的。但因著這份恥辱，骨肉至親到死都沒有再見的……也是有的。

  滿達海自己家庭還算幸福，頗有點想讓大家都得到幸福的意思，於是還是來了。

  「不過他命大，最後沒死，被救下來了。」他又補充道。

  眼前這青年看著倒不像不願認那弟弟的。

  「多謝大哥為我傳信，」平安一抱拳，「大哥可否告訴我，我弟弟如今究竟在哪兒當差？」

  這平安看著黝黑樸實，與那白公公蒼白俊秀的相貌完全迥異，怕不是並非親兄弟，而是什麼慈幼院裡認識的。

  滿達海思忖著道：「這個嘛……」

  一方面是那白公公若是有意告知，這平安應該早知道了。另一方面，當時那少年也說過「知道也無益」，雖然當時說的是死因，也不是不能用在別的方面。

  這青年人經商不失為一條生路，看著他在酒樓里做得也算有點地位，都穿起長衫了，其實不必攀附他那弟弟的。

  而且如果說出來了，他自己的身份難免也叫人猜疑。他出來傳這口信是違規的，雖是一片好心，卻沒有把自己搭進去的道理。

  「我也只是與你弟弟萍水相逢，並不知道他如今的下落。」滿達海一臉歉意道。

  平安知道此事不會這麼順利，亦不強求，想請滿達海吃個飯，對方卻不願多留的樣子，就此辭去了。

  平安滿腹疑竇。

  歡喜樓帳房學徒平安。

  這個指向無比明確，就是他本人無疑。但這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他當初也就剛來的時候做了一年的帳房學徒，隨後升了上去，現在已經是歡喜樓三掌柜。

  這個身份……不，這條信息，背後有什麼意義嗎？

  那個要死了卻沒有死，最後活下來又神秘消失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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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選秀結果初步出來了。

  小白當年不知道的是，這個結果在公之於眾前會出來一個初稿，給宮中幾位相關的巨頭看一下，裡面如果有什麼原則性問題一定不能這麼指的，再調整也來得及。

  而今年，毓慶宮自然是慈寧宮以外第一個知道結果的。

  可拿著那張小紙條，太子的心情卻很糟糕。

  他新近交好的十五阿哥胤禑，可能是因為這層關係被皇阿瑪指了嫡妻——太子妃的三妹，瓜爾佳氏的姑娘。這一點太子本人是無可無不可，便是沒有瓜爾佳氏他也拿下了十五。

  但弘皙的指婚大出他所料。在他看來，這一年參加選秀的姑娘家世就沒有配做弘皙嫡妻的，因而他一直當是給弘皙挑側福晉。連太子妃報的需求、看中的對象也是按這個來的。

  不料皇上給弘皙指的是嫡妻——烏梁海濟爾默氏，且明言要兩年後再成婚。其父是蒙古郡王倉津，其母是太子庶妹，撫蒙的公主。

  這身份不能算低，當任何一個親王的正室都足夠了，但是放在弘皙嫡妻的位置上完全不能讓太子滿意。

  以太子現在的情況，他更希望結親的對象是滿洲的老世家貴族，用以遏制直王一黨在滿洲貴族中幾乎一統江湖的勢頭。

  下頭服侍的人就見太子將桌面的東西全都一把推到地上，筆洗、硯台、擺件兒在巨響中崩裂成無數碎片。

  即使是太子，這種程度的發火也是罕見的。一時誰都不敢說話，恨不得自己當場學會隱身術叫太子忘記自己這個人才好。

  「過來。」太子忽然道。

  太子近侍這三個月逐漸發現一個規律。當太子身邊有小白這個人存在的時候，不帶任何人名的「過來」通常都是針對小白一個人的。當下都將幸災樂禍的目光投向小白身上。後者恍如未覺似的走向前頭：「奴才在。」

  這本來就是他幹活的場合。一般難題太子自己就解決了，且用不著他。

  太子無言地將手上的紙條遞過去：「換個人。」

  小白拿過來看了一眼。這群人中自然是弘皙最貴重，但排行還是以輩分論，皇子輩在前，皇孫輩在後。

  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在前幾行停留了片刻，往下迅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弘皙名字後邊跟著個烏梁海濟爾默氏的名字，並且非常貼心地註明了此女父母是誰。

  小白本人沒太關注過指婚層次的事情，一來阿旻和阿柱都還小，二來他對於指婚這種亂點鴛鴦譜的東西打從一開始就嗤之以鼻。政治婚姻不是沒可能幸福，但被動與聽天由命的幸福一定不如主動尋找契合靈魂的幸福概率要大。

  因而他捏著名單也是一小會兒沒說話，沉默到太子幾乎要開始打人的時候，他才有些驚訝似的輕聲道：「怎麼變成嫡福晉了。」之前放的信息一直是找側福晉，這個連他都知道。

  「孤亦不知。」太子道。

  「畢竟是兒女婚事，殿下何不坦誠與皇上言明？婚姻是人生大事，皇上若不想您置喙，便不會將這消息傳給您。」小白道。

  太子笑了。

  「你是讓孤去和皇阿瑪直說，我看不上他指給弘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