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黃鶴一去不復返

  張廷珞跪在那裡，只有他一個人跪在那裡。從他行完禮後，廳間又是一片沉默。

  四爺冷意凜然的眸子盯著年遐齡。而後者就那麼坐著，面色變幻莫測。

  他一秒不動，四爺一秒也不叫起張廷珞，兩方陷入了僵持。如是片刻之後，無雙也直挺挺拜了下去。郭琇見狀不再多言，亦起身跪下。一品大員都跪了，廳中其他人也不敢再站著。

  如此，整個廳中不跪四爺的，除了被綁縛倒地的佟氏，竟只剩年遐齡一人。

  他開口問道：「不知四貝勒潛入湖廣，究竟有何貴幹？」

  四爺笑了笑。

  「奉皇阿瑪旨意，來徹查你貪墨稅收銀子一事。」

  此言一出，諸人面色都是一變，佟氏直接嚇得昏死了過去。年遐齡失聲道：「怎麼會？我何曾貪墨了銀兩？你不要受婦人蠱惑，誤辨忠奸！」

  四爺搖搖頭：「人言或有虛實，數據卻不會。自你授督撫以來，十年間此地回收的稅銀比應有的平均少了至少三個百分點。每年幾萬兩的銀子，去了哪裡？」

  「三個百分點」這種話從一個古人嘴裡說出來實在太稀奇，無雙沒忍住抬頭看了他好幾眼。年遐齡怒道：「武昌等七府以地丁徵收稅銀，推行起來何等困難。更兼此舉意在與民休養生息，便是少收些也是有的，這些事情我都與皇上稟明過！」

  

  「我計算時已經把這些考慮進去了，」四爺俯視他，毫不動容，「算出來的結果就是不管怎麼看，你上交的都比實際應給的要少。要麼湖廣出了大事而你知情不報，要麼應該給的銀子被你吃了，不管哪種我都要查清，沒有第三種可能。」

  這也太離譜了吧，無雙嘴角抽搐，她教的那一點統計學知識可沒有到這個程度。相當於是她教了些高中難度的統計學知識，這位回去自學成才搞出了一篇研究生論文。

  這合理嗎？先不說為什麼他能拿去給康熙講題，還給康熙整明白了，就說這個時代的數學居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嗎？

  可能是她的眼神過於驚異，四爺清了清嗓子揮揮手道：「不必多禮，都起來。」

  待其他人站起來了，四爺又道：「年遐齡接旨。」

  年遐齡一臉不情願地跪下。四爺從懷裡掏出卷聖旨朗讀了一遍，問他還有什麼話說。

  這時再說話抗議的對象就不是四貝勒而是皇帝了，年遐齡再失常也不至於作這個死，當下忍氣吞聲道請徹查，想來結果會還他一個清白云云。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無雙在旁邊扯了扯四爺的袖子，對他遞出個詢問的眼神。

  四爺微微點頭，無雙再不戀戰，直接往後邊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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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回到正廳的時候，無雙整個人都在發抖。

  年遐齡左右仍有人看著，見她回來也只是微微掀了下眼皮，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無雙直接走到他面前：「我娘呢？」

  年遐齡不語。

  無雙氣得直接伸手要去揪他衣領，旁邊一隻手伸來制止了她。她看過去，見是四阿哥。

  青年沖她搖了搖頭，隨即指著佟氏道：「把這女的提到那邊院子去，我要審問她。」

  年遐齡立刻抬起頭來：「四貝勒，如今尚未查出什麼實證，如何便開始審問人了？再者她不過一房妾室，什麼都不知道，四貝勒有任何問題，臣就在這裡，大可直接詢問臣。」

  四阿哥冷笑：「不必了，我看你也不會老實招。」

  說罷對無雙招招手：「過來，陪我去問話。」

  年遐齡要站起來卻被傅鼐和另一位侍衛一左一右按住：「年大人，請稍安勿躁。」

  他猶豫了片刻，便見兩個男人要強行將佟氏拖走。

  年遐齡咬咬牙，終是揚聲道：「你娘病死了。」

  無雙身體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年遐齡。四爺直接伸手攬住她，皺眉問：「何時？因何病死？如今葬在何處？」

  年遐齡可以無視他女兒，卻不能不回答四貝勒，當下青著臉道：「兩個月前，她偷了家裡的銀子被大丫頭發現。大丫頭說了她幾句，她一氣之下竟病了，沒幾天就死了。」

  所有聽著的人都忍不住皺眉。就算那只是個通房丫頭，看在她生了個女兒還嫁了四貝勒的份上，這樣對待也太過分了吧。這位年姑娘當是生母養大的，這樣的姑娘，生她養她的人怎麼會是偷竊銀錢的人品？

  退一萬步講，把妾室逼到偷錢才能謀生的程度本來就很過分。而且哪個正常人會因為被說了幾句就氣死，這樣輕描淡寫的幾句後面，也不知道隱藏的是多麼尖酸刻薄的擠兌。

  只有張廷珞和四阿哥第一反應是去看無雙。

  方才一直鎮定自若、氣場強大的少女，此刻呆站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這時，角落裡有個細細的聲音道：「不是那樣的。」

  所有的視線都朝那個角落投過去。

  「太太是被殺死的，」玉桃說，她看起來有些畏懼，索性低下頭不看眾人，「佟姨娘生生給太太灌了很多碗水銀，然後把她殺了，把太太的頭砍了下來，放到木匣子裡上了鎖運走了。」

  「我是佟姨娘的貼身丫環玉桃，我全部看到了。給太太灌藥的是姨娘身邊的人，原本老爺也令人這般對二小姐，姨娘讓我和我媽給二小姐灌水銀，然後就要找人來殺二小姐。可二小姐救過我的命，我不能看著二小姐死。我偷了姨娘的解藥餵給二小姐，把二小姐救了出來。可是太太，青兒姐，我一個都救不了了。」

  「青兒姐是被人掐死後吊上房梁的，我當時都不知道。對不起，二小姐，對不起。明明青兒姐那麼照顧我，對不起……」玉桃泣不成聲地說。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難看。張廷珞捂住嘴不讓自己當場吐出來，傅鼐用力地抿著嘴，郭琇連喝了好幾口茶，茶冷了都沒有發現。

  玉桃說到一半的時候四阿哥就已反應過來去捂無雙的耳朵，但她已經聽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