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這個女人是人嗎
2024-09-02 14:37:18
作者: 公羊火鍋
「這個數據很反直覺嗎?我以為大家多少心裡會有點認知的。」無雙道。
其時他倆已經隨便吃了點晚飯,坐在炕上點著燈聊天。
坐在對面的四阿哥臉色凝重:「此前大抵總以為是母親年紀小、不懂得照顧孩子之故,從未有人想過會這樣嚴重……十個孩子裡倒有八個是早夭的。」
她睡著前四阿哥在寫的明明是康熙朝皇子皇女的數據,大概是因為統計結果驚人,在她睡著的時間裡,四阿哥一個人翻著資料,默默把從努爾哈赤開始的歷代皇子女都統計了一回,得出來的結果讓他吃飯的時候都悶悶的沒怎麼說話。
「你看,十八歲前有生育紀錄的女子,她們的三十五歲死亡率比十八歲後才生育的平均高出三十個點,」無雙指著紙上的字道,「就是說生得太早了對母親對孩子都不好。」
其實這年代大家壽命普遍不太長,活不過三十五的並不少見,比如十三阿哥的生母,就是三十歲英年早逝。混在一起看大家只會覺得紅顏薄命,但加入早育這個參數後,一下子就涇渭分明起來。
四阿哥沉吟了一會兒:「我驗算了好幾遍,又取了幾個旁支家族的算了,結果與你說的一般無二。此事干係重大,得報與皇阿瑪。」
無雙搖頭:「我感謝你的支持,但我不建議你這麼跟人家說。」
四阿哥抬頭望著她,皺眉:「說說看你的想法。」
無雙攤手:「這個情況雖然普遍,但並不是所有早育生下的小孩都早夭了。你把這話一說,那些活下來的小孩聽著不得渾身難受嗎?」搞得好像在詛咒他們。
「然則你以為當如何?」四阿哥當即不恥下問。
「不如趁點人數的時候恰好地算一算?你們多久修一次玉牒?」玉牒就是皇室家譜,更新家譜的時候說出來顯得比較不刻意。
四阿哥擺手:「如今是九年一次。上次修葺是三十六年,且有得等。」
進度卡住,兩人一時無話。無雙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桌子:「你如果不是特別想要這個功勞的話,把這個風向直接透露給做數據的人,讓他去報唄。這種東西應該是宗人府負責的吧?」
四阿哥茫然地道:「宗人府不負責這個。」
「那誰負責出生率和死亡率數據統計?」無雙問。
看向四阿哥仍然蒙圈的表情,無雙嘴角抽動:「別跟我說沒有哦。」
四阿哥道:「戶部會定期統計各地數據,但耗時甚長,也不會這麼……細。」
無雙細問之下才明白了這時代的操作。現在最常使用的還是加減法,比如全國賦稅加起來多少,某地有多少人,其中多少男多少女之類。但是由於算術普及的程度不高,普遍是不怎麼愛算除法的,因為在沒有計算器的情況下,基於整個國家的大盤來看,數字太大了很難除……
也不是完全沒有比率的概念,只是因為算不動所以很少用。不但如此,因為還沒有統一使用百分比,算出來的比率就很多各式各樣的分數。即使是21世紀,你問一個人十一分之七和十三分之八哪個大,很多人還是得在心裡算一下。
再加上目前阿拉伯數字並沒有普及開,還是寫的相對繁瑣的漢字數字,導致哪怕尋常朝廷官員對數據普遍都不是特別敏感。
無雙盤問完了情況,長長地吐了口氣。
對面的四阿哥非常有耐心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待哆啦A夢掏出玩具的野比大雄。
無雙:「……」
四阿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說?」
我有什麼想說?我想說你這麼躺平等下屬填坑真的沒關係嗎?支棱起來啊肝帝!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四阿哥鼓勵道:「想說就說,」又小聲補了一句,「反正不該說的也說過很多了。」
無雙被他說得徹底沒了脾氣,正在考慮要從哪裡開始切入,面前的青年目光移往別處,若無其事地道:「我又不會出賣你。」
無雙嘆了口氣。
現在不會,將來未必。秋後算帳,最為致命。
「好。」她聽到自己說。
那之後的連續五日,四爺一直在跟無雙學習她稱之為「統計學入門」的東西,包括對數據的收集、加工與整理,再將之轉換成合適的圖表,看起來便一目了然。
無雙的很多處理方式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先例,只是大部分並沒有她說得那麼明確,令人能有一點即通之感。儘管學得極快,四爺卻隱約感覺,能這麼快地理解這些學識,並不是因為他的智慧。
非要形容的話,仿佛這些知識本身就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歸納、總結與化簡。
他實在忍不住要好奇無雙這些學識的來路,可不管他怎麼問,她總是以一句「自學成才,不信拉倒」來搪塞他。
最後四爺都要生氣了,說:「我對你向來坦誠,你卻連一句實話都不願給麼?」
結果對方反問:「你就沒猜過?」
四爺一時語塞。
他當然猜過,但是再離譜的猜想都會瞬間被推翻。比如他原來以為她和張家有什麼關係,後來卻發現這些東西根本連張師傅都不可能會,不要說張師傅,他想不出來世界上能有誰會。
還有他一度非常可笑地懷疑她是狐仙,畢竟長得確實很美麗。
這個猜想很快不攻自破——哪有狐仙被火燒成那樣的?
又或者有個什麼秘密山谷,裡面全是古時因避戰而搬進去的能人異士,就像《桃花源記》那樣,在裡頭潛心研究這些學識,而她就是從那裡頭出來的?
也許不是她,是她母親?她也說過外祖父家已經沒人了,難道真的是這種秘密組織?
四爺陷入沉思。不得不說雖然荒誕,但未必全無可能。
至少,比她憑空自學出來的可能性大吧。
「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對面的假狐仙笑道,「那就自己去驗證一下吧,實踐出真知嘛。我支持你。」
四爺惡從膽邊生,雙手捏住她的臉蛋往兩邊認真地擰了一下。
擰完他自己都怔住了。這種事他沒對別人做過,只覺得手下的肌膚如軟玉一般滑嫩,如同在撫摸一片小小的晚霞。
那天晚上,他的夢裡紅霞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