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為己所用

  軍統局，乃至於它的任何一個派駐站點，的確不是一個適合講道理的地方。

  對此，趙一銘沒有被戴老闆一紙文書從山城「發配」到蘭州之前，余多財對此深有感悟。

  當然，以余氏在蘭州城，乃至甘肅工商界的體量，至此抗戰之際，軍統局蘭州站還沒有把他們「關切」的目光投注在余多財身上。

  但這並不代表，余多財就可以置身事外，感受不到軍統局蘭州站自打成立以來，就帶給蘭州這座西北內陸城市徹骨般的寒意。

  因為，余多財是生意人。

  而且，余多財的父輩、祖輩、曾祖悲都是商人。並且還是，機緣巧合搭上左宗棠這條大船以後才奠定了今日之局面。

  正因為余氏是商人，又是得利於官商勾連，所以，余多財比任何一個商人都能夠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官商勾連帶來的超乎想像的好處。

  但，凡事都有兩面。

  即便從余多財的父親開始，余氏就開始有若無意地跟任何一個官府的人拉開距離。但這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最早時候的余氏，確確實實是依附在權貴權利下衍生出來的產物，這一鐵一般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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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氏偌大的產業，傳到余多財手裡以後，這位新晉的家族主事人才第一次發現，自己需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是繁瑣的財務帳單，還有許許多多張或熟悉或陌生，或真誠或虛偽，或愁苦或得意的人類的面孔。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從軍統局蘭州站出來的面孔。

  讓余多財對軍統局蘭州站畏懼的根源，在於趙一銘調來以前，他的前任，輕飄飄地將一頂莫須有的帽子，重重地扣在了跟余氏世代交好的，同樣在蘭州工商界有較大話語權的梁姓商人的頭上。

  趙一銘那位前任這麼做的直接後果，就是在蘭州深耕多年的商人梁氏一族，幾代人經年累計的巨大財富一朝化為烏有，盡數歸公。

  至於，有多少原本屬於梁氏的黃白之物，進了趙一銘前任，以及前任部屬的口袋，只有趙一銘跟他的主子戴老闆知道。

  余多財正是通過梁氏被抄家這件事上看出來，這個世道，沒有官府做不出來的事。

  尤其是，一旦被有秘密警察之稱的軍統局盯上，幾乎可以說，某個人，或著連帶他的家族，已經成為了待宰的羔羊。

  而且，絲毫沒有可以轉圜的餘地。

  也正是因為深有感觸，所以在聽到楊令歌說出，即便你的確占著理，但那個地方是說理的地方嗎這句話後，余多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自己把自己才冒出來不久的，要去跟趙一銘硬剛的這個念頭，給狠狠掐滅了。

  他余多財可以硬著頭皮直面身為軍統局西北區區長的趙一銘。

  可是，其他余家人呢？尤其是三個尚未成年的娃娃，讓他們也因為老子的一時氣憤，而在某一個天亮之後，從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小少爺小小姐，變成流落街頭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流浪兒嗎？

  余多財不想看到這堪稱人家慘劇的一幕發生。

  「楊先生，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

  頹然癱坐在小凳子上之後，余多財深深地皺著眉頭，兩眼空洞，沒有焦點地望著某個地方，有氣無力地說道。

  楊令歌看著余多財，指了指平放在長桌上的牌匾說道：「余老闆，有些事，有些人，就跟這塊用比鋼鐵還要堅硬的鐵樺木做成的牌匾一眼，如果不細看的話，就會認為它完完整整，沒有一點瑕疵。」

  「可是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知，我知。如果那個叫野亢太郎的小鬼子的陰魂還在的話，它也算知情人。」

  「你也不要覺得，趙一銘已經因為自己的身份，開始騎在你余氏的脖子上為所欲為了。」

  「這個世道，的確亂糟糟的，但還沒有到隨便一個政府部門的誰，就可以強取豪奪的時候。」

  「即便是權柄很重，可以繞開蘭州市府，甚至是國民政府甘肅省府，隨意調查某一位要員的軍統局西北區，也得把他們看似肆無忌憚的行為，放在律法框架之內。」

  「外敵入侵，國土淪喪，小鬼子在大河以北，磨刀霍霍，恨不能一鼓作氣攻克大河天險，進而占領我全部疆域。」

  余多財收回黯淡無光的眼神，抬起頭看了一眼楊令歌。

  他有些不太理解，一個風水堪輿師，為什麼要跟自己說這麼多，事關國家大事的「閒話」。

  「余老闆，盯上你的，可不僅僅只有趙一銘。」

  楊令歌迎著余多財的眸光，看著這位身價頗豐的商人繼續說道：「別有用心的人，也可以利用趙一銘想要掌控榮盛典當行為自己謀求利益的心理，而對你這位坐擁無數財富，並且又樂善好施的慈善家背後捅刀子。」

  余多財苦澀一笑，雙手握在一起抱著有些圓滾的肚子無奈地說道：「就因為我設粥棚捐錢糧，救助了許許多多流離失所的難民跟孤寡嗎？」

  「是，也不是。」楊令歌淡淡笑了笑說道，「我們國家有句老話，欲加其罪何患無辭，你余老闆的這些行為，在國人，在國民政府眼中，是善事是好事，可在有些人眼裡，卻無異於是在往他們的眼睛裡面揉沙子。」

  「有些人？」余多財滿眼疑惑地看著楊令歌問道，「楊先生認為是誰？」

  「除了那個希望我們國家越來越亂，它才好趁機撿便宜的彈丸之地，我暫時想不到第二個了。」

  楊令歌語氣淡漠，眼底隱隱流動著寒意。

  余多財稍微想了一下，很快臉上就顯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所以說，精明如趙一銘，也很難逃脫變成燈下黑的結局。」楊令歌看著余多財說道，「我現在，幾乎可以斷定，這位軍統趙區長，他的處境，比你能想像到的困境，還要艱難。」

  余多財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道：「這怎麼可能？」

  「楊先生，請恕我直言，您別忘了，趙一銘的身份。他可是國軍蘭州城駐軍很多少將、中將看見都要躲著走的人物，誰能讓姓趙的心生畏懼呢。」

  「嘿嘿！」

  楊令歌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

  在余多財疑惑不解的注視下，抬手撫摸著，鑲嵌在牌匾上的那塊木片很肯定地說道：「有人可以驅使人形詭物為己所用，更何況一個活生生的趙一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