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錢能使鬼推磨

  雁歸有時，潮來有汛，惟獨人死萬事皆空。

  受楊令歌那番話的影響，韋仁和韋義這老哥倆，心往一處使，暗暗發誓，要把老爺子的喪事，辦成四十八軍戶鎮前無古人，後人也難以超越的地步。

  既然有了這個念頭，楊令歌之前安排的那幾件事，韋家上下無不用心操辦。

  

  無主荒墳和墓碑的事，都好辦，無非就是多花費些大洋。

  唯獨老太爺下葬的時候，需要找四個有官身的人身穿長衫，拿著法器，分別站立在墓坑的四個角上，為楊令歌護法，稍微有點難度。

  韋仁原本想著，自家三弟韋禮、妹夫趙如鏡，一個是國軍中校營長，一個是一縣之長，正兒八經的官身。這樣一來，只需要再找兩個就夠了。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自己親娘在百年後也有進祖墳安葬的希望，就連一直對楊令歌身份持有懷疑態度的韋智，也私底下跟大哥韋仁說，自己好歹是個保長，大小也是官，到時候如果請不到旁人，他頂上去，願意受楊令歌指使。

  韋仁在把這個想法跟楊令歌溝通後，被楊令歌否定了，這讓韋仁和韋智徒呼奈何。

  按照楊令歌的說法，孝子跟護法不能混為一談，在老太爺下葬當天，各有各的任務。

  就在韋仁為不能湊齊四個護法著急的時候，有人出主意說，這件事其實很好辦，只要王琦銘點頭答應，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韋仁一聽，眼前頓時豁然開朗，立馬安排管家老陳，攜帶黃白之物去王天凌家找王琦銘。

  王琦銘是祖厲縣最大的官不假，但要論到財力，呵呵，十個王琦銘拍馬都趕不上韋仁這個鄉巴佬。

  而且，韋仁通過妹夫趙如鏡，這個同樣是縣長的親戚了解到，現如今的地方官員，生活用捉襟見肘來形容，一點不誇張。

  就拿祖厲縣最大的官王琦銘來說，他這個堂堂一縣之長，有固定俸祿，有津貼，加上四十八軍戶鎮、黃龍鄉這兩個轄地人情及其他灰色收入，生活理應過的很滋潤才對。可是，事實並不像普通老百姓想像的那樣。

  民國時期縣長的工資究竟有多少，並沒有一個定數，因為民國政府將各縣根據人口分為四等，等級越高的縣長工資自然也就高。

  趙如鏡任縣長的金城縣，得益於省城蘭州，被劃分為二等縣，月工資為320元。

  祖厲縣總人口不過一萬五六，遠遠達不到四等縣的標準，但因為是縣制，王琦銘這個縣長，拿到手的工資也就低於四等縣縣長的工資。據說，到手不過180塊大洋，而趙如鏡這個二等縣縣長治下的三級公務員也是這個工資標準。

  又加上，民國時期實行的是縣長承包制，一個縣的政府編制是三十人左右，除此之外省政府一般很少撥款，尤其是抗戰開始之後，前線吃緊，縣政府的公務開支和請人辦事的支出全部需要縣長自掏腰包。

  所以可想而知，身為連四等縣都不夠資格的祖厲縣的縣長，王琦銘其實是穿綢子吃粗糠，外光里不光，日子過的相當窩心。

  韋仁也正是因為看準了這一點，才安排管家老陳，拿著黃白之物，以酬金的名義，希望說動王琦銘，在老太爺下葬那天充任楊令歌的「護法」。

  至於另外三人，韋仁相信，自己無需費心。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從古至今，屢試不爽。更何況是為了苟活亂世的王琦銘了。

  事實跟韋仁預計的不差分毫。

  管家老陳回來後說，王琦銘聽過來意之後，沉默了片刻，說韋老太爺朔望宿德，他雖然是一縣之長，但也是晚輩，能夠為韋老太爺的喪事出一份力，榮幸之至。

  「王琦銘說沒說，另外三個人是誰？」

  韋仁其實關心的是這件事，他也相信王琦銘在看過那些黃白之物後會理解自己的想法。

  老陳笑說道：「王琦銘在送我出門的時候說讓我轉告您，另外三個人不勞韋老爺操心，他會安排。」

  韋仁扶須笑了起來。

  相比較那些只認死理的泥腿子，他還是比較喜歡跟像王琦銘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

  雖然說費錢，也耗精力，但在韋仁看來，在亂世，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事，那都不算事。

  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爆竹震天響，韋家老宅內哭聲震天。

  楊令歌身披法衣，輕搖鈴鐺，一邊燎燒符紙，一邊念念有詞。

  韋老太爺入殮儀式完成後，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厚重的雙層棺被一十六個身強體壯上半身精赤，搖纏紅綢的中年男子抬著，緩緩出了大門，開始沿著中街往南坪方向走。

  吉普車上掛滿了白布、白花在前面開道，長長的兩條白布，一頭綁在沉重的棺材上，一頭拽在孝子賢孫手中。

  韋仁、韋義兄弟倆人手裡拖拽著長長的白布走在兩邊，韋禮、韋智等近百孝子賢孫拉著白布，分左右跟在後面。

  起棺之後，一路上都不能落地，為此，楊令歌從韋智找來的人數眾多的青壯年男子中，按照他們各人的生辰八字，最後遴選出了四十八人，作為抬棺者。

  每十六人一組，百米後換下一組，如此交替，一直抬到韋氏祖墳。

  辰時出門，己時下葬，中間有四個小時，除掉路上用去的一個小時，剩下的將近三個小時裡面，楊令歌和由王琦銘，以及縣政府秘書劉若愚，還有兼著四十八軍戶鎮鎮長、黃龍鄉鄉長的四個縣府公職人員組成的護法，在韋氏祖墳及周邊，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很多年過後，當時在場目睹韋老太爺下葬整個過程的村民，每當想起當時的場景，都會忍不住暗自感慨，韋家到底是財大氣粗，把一個死人的後事，到底給辦成了後人高攀不起的樣子。

  韋老太爺埋進祖墳之後的當天下午，王琦銘在韋仁等兄弟五人，以及趙如鏡全部在場的情況下，借著酒勁，呵斥王天凌和強子硯滾過來給楊令歌磕頭認錯。

  貌似，楊令歌跟王天凌等人之間的誤會，就這麼解開了。

  但有心卻都注意到，從韋老太爺下葬，再到王琦銘等縣府工作人員到韋家老宅吃席喝酒，一直都沒有看到廖天麒。

  這讓兩日後就要返回蘭州城的韋禮和趙如鏡，隱隱為還要在古鎮待一段時間的楊令歌，感到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