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木訥但不傻

  鼓樂聲徹底消失在古鎮上空，已經是午夜時分了。

  除了韋家老宅方向還斷斷續續有說話的聲音，四十八軍戶鎮的其他地方，似乎都進入了睡夢當中。

  伴隨著野狗的一聲嗚咽，從小堡子方向，響起一陣「吱呀」聲。

  低矮的院門被從裡面打開了一條縫隙，然後，又繼續悄無聲息地張開，從門縫裡伸出一張意猶未盡的面孔。

  陳鴻禎小心翼翼地左右張望幾下，確定沒有人之後，這才把自己消瘦的身體，全部移動到院門外面。

  一邊手忙腳亂地系褂子上的紐扣，一邊還不忘用蚊蠅一般的聲音，對門裡面的女人，說上兩句葷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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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響起一陣嬌滴滴的笑聲。

  陳鴻禎心滿意足地出了小堡子，借著昏昏暗暗的月色，一腳高一腳低，朝位於中街西頭的鄭家老宅走去。

  韋家老四固然兇惡，三句話不對就拳腳相加，但看在他臨走丟在地上的十多個大洋的份上，陳鴻禎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這麼晚了，正門肯定不能進，即便給鄭泰嶺當了二十多年的帳房先生，陳鴻銘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地主大戶建房，最喜歡的就是院中院，一處小院連著另外一處小院，人口眾多的話，小院也就一座連著一座。

  通常，族長或者家主居住的院子，被稱之為上院，自然而言，上院的建築要比那些數量不等的下院精緻獨特。

  陳鴻禎沿著高達十多米的院牆，輕車熟路一直走到西側的房屋的廊檐下，這才停下。

  外牆的這個地方，開著一道小門，通過廊檐過小門，可以看到通往大院外的側門。

  一年多來，每次偷摸著從小堡子出來，陳鴻禎都會通過小門，進入側門，最後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看管小門和側門的長工，陳鴻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時常也通過自己帳房先生的身份，從邱管家那裡給兩個把門的爭取一點福利。

  久而久之，雙方就形成了一種默契，每次陳鴻禎外出跟相好的寡婦春風一度，無論多遲回來，只需要輕敲三聲門板，小門、側門都會悄悄打開，放他進去。

  地主豪紳非常講究體面，婚喪嫁娶的時候走正門，但如果外嫁的女兒被休之後回娘家，只能走側門。另外，在祭祀寺廟、祖宗的牌位的時候，從正門迎進來，從側門送回去。

  給鄭泰嶺家當帳房先生的這二十多年，陳鴻禎不止一次地親眼目睹了發生在側門的種種地主宅院和封建禮教的禁忌和不堪。

  見過的多了，也就麻木了，甚至於後來，他自己偷摸幹過男盜女娼的勾當之後，也開始習慣走側門了。

  陳鴻禎躡手躡腳地回到屋子裡，拿起茶壺，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隔夜茶後，脫鞋上炕，只把外面的褂子脫掉，長著粗布長衫就睡下了。

  半眯著眼睛先是回味了一番小寡婦的溫柔細語，然後才趁著還沒有徹底睡死，開始琢磨韋家老四突然約自己見面的原因。

  肚子上依稀還能感覺到的疼痛提醒陳鴻禎，韋智說的那些狗屁話，根本就不足信。

  陳鴻禎想不明白，都過去十五六年了，他閒球的沒事幹打聽楊樹皮的下落幹什麼？

  天蒙蒙亮的時候，突然響起的爆竹炸開的巨響，把還在睡夢中的人們都給吵醒了。

  陳鴻禎眼圈烏黑，睡眼惺忪，胡亂穿好衣服，匆匆洗了一把臉，就出門了。

  今天是韋家老太爺出殯的日子，昨晚吃飯的時候他就接到管家的通知，說東家要親自送韋老太爺最後一程。

  並且還說，東家點了幾個人的名，到時候跟他一起去。

  其中，就有陳鴻禎。

  陳鴻禎揉著酸痛的腰快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看見了羊倌老強。

  想起管家點過的人名裡面也有老強，陳鴻禎就快走兩步，跟老強一起出了大門。

  等老強跟已經候在外面的人打過招呼，陳鴻禎把老強叫到一邊，很認真地說道：「老強，我向你打聽個事，你可得跟我說實話。」

  老強是個實誠人，見帳房先生說的鄭重其事，也就很認真地點頭說道：「陳先生您問吧，我要是知道，肯定實話實話。」

  「那就好。」陳鴻銘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瞟那幾個同僚，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楊樹皮去哪了嗎？」

  老強明顯愣了一下，然後瞪大眼睛看著陳鴻禎說道：「陳先生你怎麼突然問這件事？」

  「呵呵，昨天晚上，好端端地，突然夢見那小子了。」陳鴻禎擺出一副苦澀的笑容說道，「所以我就想找個人再確認一下，當年的那個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強，被韋老爺家的炮仗聲吵醒之後我就琢磨了，想來想去，當年這個家裡，也就你跟那小子最親近，就想聽聽你怎麼看。」

  老強久久地看著陳鴻禎，半晌沒吭聲。

  他似乎想從陳鴻禎的臉上和眼睛裡，看出點什麼。

  陳鴻禎強裝鎮定，語氣沒有任何波動地說道：「老強，我這人你還不了解嗎，你好好想想，我什麼時候捉弄過你？」

  老強人老實不假，單從面向上看，似乎還有一點木訥，但並不代表他傻。

  「陳先生，先不管你剛才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對於楊樹皮那個孩子的事情，你作為東家的帳房先生，應該比我這個泥腿子知道的更詳細。」

  「你可別忘了，就楊樹皮這個名字，當年也是你給他起的。」

  陳鴻禎擠出幾分笑意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那小子的名字的確是我給起的，不過就是順手的事。」

  「昨晚我之所以夢見那小子，說不定就跟我給他起了名字有關係。」

  老強這才將信將疑地點頭說道：「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陳先生，大家可都說楊樹皮撈魚的時候被大浪捲走了，你既然夢見他了，我覺得你這兩天最好抽時間去一趟城隍廟。」

  「孩子的屍骨找不到了，當著城隍爺的面，給他燒些紙錢念叨幾句，興許啊，楊樹皮就不會再來找你了。」

  陳鴻禎被老強說的頭皮發麻，嘴角忍不抽搐幾下。

  匆匆沖老強點了點頭，快步去迎候已經走到門口的東家和管家。